宋一一起床后就立马做了一整套肩背拉伸动作。
他确实对睡眠环境不太挑剔,狭小的、吵闹的或是移动中的场合都能睡得很香。
可睡在不平整且长度也局促的沙发上一整晚也着实不算舒适,尤其他几乎是固定睡姿不怎么翻动的情况下。
要不今天还是睡在地板上吧?起码能伸直身子。
虽然知道大概率不会惊醒别人,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放轻动作,尽量无声地穿过走廊。
突然间,他停住脚步,偏过头,好像是有人哭的声音?
不是错觉,他真的听到了压抑着的抽噎声。
隔壁和对面都是卧室,他仔细辨认了下才确定声音确实是从没开灯的卫生间里传来的。
不会是受伤了吧?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进去确认情况的好还是应该安静地离开。
“咔”
好像来不及犹豫了。
门开了。
他和走出来的洪知秀面面相觑。
“嗨,Joshua,早上好。”他主动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三十三,他试探性的发出邀请,“我打算吃点早餐,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宋一一洗漱完见到的就是只穿了件棒球服在门厅等着他的洪知秀。
“……你没有更保暖的衣服了吗?”望着那双缓缓眨巴着的肿肿的大眼睛,他默默叹了口气。
准备好了自己出门的全套行头后,他又拿了件新的羽绒服递给洪知秀,“穿上吧,我最不缺这个了。”
洪知秀接过,脱掉自己的外套再小心的换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拉拉链的手有些颤抖,还没出门呢,难道就觉得冷了吗?
看着他空荡荡的脖子,宋一一转头就又翻出了条围巾,凑到他面前站定,绕过耳朵围了几圈,还细心地打了个结。
再次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走吧,进食去啦!”
……
“嚯,都三月了还这么冷,韩国的天气真讨厌。”宋一一刚推开楼下大门就直面寒风,没忍住抱怨。
洪知秀悄悄埋头在围巾里吸了一口气,好香,但这两天应该没带过,跟他昨天和今天的味道都不一样。
在想些什么呢!他晃了晃脑袋附和道,“是啊,真讨厌。”
“你没带厚衣服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找他们借一借,不冷吗?”这人像是没有温感系统一样,穿件棒球服能顶什么用?
洪知秀强撑着解释,“宿舍和练习室都挺暖和的,就路上冷一点,快点走就是了。”
“说什么呢,我刚刚出门前才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最高温4℃,最低温只有-6℃,起码还得持续半个多月呢。”宋一一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一个人出门在外,不会照顾自己怎么行?
“我来韩国之前也不知道这里这么冷啊,在洛杉矶的时候哪里穿过羽绒服嘛,”他说着也渐渐感到委屈了,“我本来想着放假的时候去买衣服的,谁知道他们根本不休息,每天从上午练到晚上,也没时间去买啊。”
宋一一昨天听到他们作息的时候也觉得头疼,叹了口气,“请假去买生活必需品总是会被允许的,你最近穿我的吧,用身体硬抗肯定不行。”
“不过,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洪知秀觉得奇怪,每天大家都是九点之后才起床,他根本没料到五点多会碰到人。
“起床吃早饭啊,我每天都这个点起来,”走到路口,他转头张望了一下,压根没看到开门的店铺,“什么啊这里,难道韩国没有早餐店的吗?算了,看看有没有便利店吧。”
“早上起来吃饭,想想前一天有没有需要重新记忆的东西,再练练琴,习惯了。”
清晨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偶尔几个宿醉带着酒气的人摇摇晃晃地路过。
耳边是车辆碾压过地面的声音,或许是没什么车的缘故,也没有鸣笛的必要。
真难得啊,安静的城市。
天亮了,太阳却还没出来,洪知秀可以看见他说话时吐出的雾气,飘渺上升,脸庞朦胧的很。
他是真实存在着的吗?
“你呢?”宋一一偏头看他。
“嗯?”洪知秀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脸,往常默默憋着的倾诉欲一下子有了冒头的欲望。
“我其实也挺习惯的。”洪知秀双手揣在口袋里,摩挲着里面的布料。
“在洛杉矶读书的时候,每天都是五点半起床,整理好后再坐两个小时的校车去学校。”因为讲到了以前,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那时候只觉得好辛苦,每天都要早起,上学来回四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嘛……”
起床,去公司,练习,吃饭,练习,被骂,吃饭,练习,回宿舍。
这就是全部了。
在这个不熟悉的国家,说着不熟悉的语言,学着不熟悉的课程,练着不熟悉的舞蹈,身边也没有哪怕一个亲人朋友,哪里会有安全感呢?
哪怕想哭也只敢趁着大家不知道的时候躲在厕所偷偷哭,嗯,虽然现在被发现了。
为什么总是被他看见丢脸的那一面呢?
不过还好是他,来自同一个故乡的他,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吧。
每次看到他就会有种离洛杉矶很近的错觉,好像是一个刚认识的家人一样。
很可贵,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了,
“啊,有点丢人呢,明明是最大的哥哥,还偷偷哭了。”洪知秀看向自己不断向前的脚尖。
“什么啊?你不是只有十七岁吗?哭又怎么了?哭泣从来不是专属于小孩的权利啊。”宋一一最讨厌别人说什么年纪就理所当然怎么怎么样了。
“是啊,我也才十七岁啊,为什么才来这里半个多月就觉得经历了很多呢。”
洪知秀抬头望天,眼里水光涌动,“Vincent,你会想家吗?”说着又自己摇了摇头,“说什么呢,你才刚来,还没到想的时候呢。”
“那你都会想念些什么呢?”他听见Vincent发问。
“想念爸妈,想念朋友,想念经常去祷告的教会,想念学校旁边的星巴克,想念洛杉矶的天气……想念好多好多。”
“我来韩国是个意外,是被星探劝过来体验一个月的,如果我留在这里,会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们,可我们还没有好好道别过……”
“但其实你已经偏向于留下了不是吗?”
“是这样吗?”洪知秀喃喃。
“可是好累哦。”
“唱歌被骂,跳舞被骂,礼仪被骂,说不好韩语也被骂。”
“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我成绩还不错的。”
“我还会高尔夫和剑道。”
“虽然韩语说的不好但我能说西班牙语也会讲些法语。”
“为什么被说的一文不值呢?”
“每天起床后就去练习,练到晚上睡觉,之后语言学院开学了还得去学韩语。”
“在韩国的短短半个月我好像经历了前十七年辛苦的总和。”
“是我以前过的太轻松了吗?”
“为什么要留下呢?”
“这里一点也不好。”
“环境也不好,吃的也不好,睡得也不好,心情更不好……”
宋一一表示赞同,“是啊,太阳都快出来了连个开门的早餐店都没有,太差劲了,韩国。”
“什么啊,”洪知秀被这个讨厌的理由逗得笑出来,“这个点美国也没有早餐店开门啊。”
“那就说明美国也没那么好。”宋一一问他,“你为什么答应来韩国,Joshua?”
洪知秀努力回忆当时的想法,“我想,可能我只是为了来体验一下?成为爱豆会怎么样呢?为此而努力会是很不一样的生活吗?”
宋一一追问,“那它现在成为你想做的事情了吗?出道做一个爱豆?”
“我还不太确定,事实上,我之前并没有梦想,对爱豆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只是觉得他们的努力和坚持很棒,我从来没有那么热切的拼命的去做过什么事情,从来没有,可能,比起目的,这些过程才是更吸引我的东西吧。”
他似乎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你说呢,Vincent?我应该留下来吗?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选择?”
“我?我会做我当下最想做的事。”宋一一认真的直视他的眼睛,“哪里有那么多清晰的永远不会变的目标?满足自己现在的想法就好了,如果我认为做这个选择能让我感到快乐或者是能想象到以后的快乐,我就会去做。”
“当下的想法吗?”洪知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口问道,“所以做练习生就是你现在觉得会快乐的选择吗?”
“不是啊。我和你一样是来体验的,下周四就要回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