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回来了?
陆医生心里微微一凛,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能够触及姬汶予真正的心结。
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仔细聆听。
“是我的一个朋友,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姬汶予仍是低垂着头,半边脸埋在阴影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我去机场接了他,可是见到他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种感觉很不好。”
陆医生尽量放缓语气,以减少对姬汶予的情绪刺激:“小予很少说起过这个朋友呢,看他听起来对你而言很重要,能说说吗?”
姬汶予停顿了一下,回答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毕业后他出国了。”
青年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显然并不想过多提及沈柏。
陆医生察觉到他言语中的抗拒,感觉有些棘手。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沈柏的模样一下子浮现在眼前,这个人在他生命中存在的画面太多太多,姬汶予觉得自己难以一时间说完。
他思索了一会儿,只用一句话总结说:“沈柏性格很好,有很多朋友。”
虽然陆医生并不想给他造成压力,可当姬汶予谈及沈柏时,她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本子,快速记录了起来。
“性格很好?是对谁都很友好、情商很高的类型吗?”
姬汶予摇摇头:“也不算。不过他对朋友很包容。”
“那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喽?”
“嗯。”
如果沈柏在场,一定会质疑姬汶予对他的看法——
他性格好?很包容?
开什么玩笑!
不如问问从小学到高中被他拳头揍了个遍的混混同学们,校霸的性格好不好?
恐怕只有姬汶予会觉得他性格好……
围绕沈柏的问题又继续了几个,直到陆医生问:“你们的友谊因为他的离开,发生了变化吗?”
姬汶予摇了摇头。
陆医生循循善诱:“可是小予,你的病确实是在沈柏出国之后才开始的,你有和他谈过自己的心理状态吗?”
沙发上的青年微微蹙起了眉毛,摇头。
陆医生察觉到姬汶予的抗拒,其实他一直试图把关于“他如何看沈柏”的话题绕过去。
她只能从姬汶予不留神说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对姬汶予而言非常重要,也是她的治疗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陆医生又倒了一杯茶,轻声道:“你的状态会越来越好的。我很高兴,你今天愿意主动给我打电话,也愿意和我倾诉关于他的事情。”
姬汶予接过了那杯椴花茶。
他脸上的神情露出了些困惑,似乎对陆医生的说法并不理解。
陆医生笑着说:“小予虽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可也是需要和朋友正常交往、倾诉心事的呀。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状态很差,又不愿意敞开心扉。现在最亲密的人回来了,其实可以慢慢和他聊一聊的。”
姬汶予断然拒绝:“不必。我能照顾好自己。”
陆医生不赞同:“我知道你不想把心事告诉别人,更不愿麻烦朋友。可是小予,或许对方很乐易倾听你、帮助你呢?或许对方也在后悔,没有早一天察觉到你的不适呢?”
姬汶予不知道被哪句话触碰了心里敏感的地方,他想起了自己见到沈柏时无法控制住红起来的眼眶,觉得自己其实是怨着沈柏的。
他怨恨沈柏自顾自非要成为他的朋友,从小到大蛮横地参与他生活的一点一滴,却又在某天不声不响地把他抛下,自己飞去了国外。
走就走了,偏偏又要回来——
墙上的时钟发出“咔哒”、“咔哒”的规律响声,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漫长而无尽。
姬汶予冷静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我不想让他知道,不是因为怕自己被他比下去,也不是因为害怕他担心。我知道他会关心我,可我就是讨厌他,好讨厌他。”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情绪仿佛一片浓郁的黑色的海,任何漂亮的、美好的、阳光的东西丢进去,都会沾满无法褪去的泥污。
陆医生安静地听着。
“他走之后,这几年我们没有断了联系,反而他每天都会发来很多消息,从不间断。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要回国。我想,这大概又是他以为的‘惊喜’吧。”
“你并不喜欢这样的‘惊喜’,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