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揖机械的将这叠照片一张张看过去。
他记性很好,很快理清了照片上这些事发生的时间段,心道原来这就是连翩在度假山庄对连秋皎恶语相向的缘故。
江揖觉得对不起连秋皎。
他明明知道连秋皎性格宽和温驯,他们更是多年好友,但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是坚定的维护了连翩,甚至对连秋皎疏远了很多。
当局者迷。
江揖终于深刻的认识到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和连翩签约的时候就一再告诫自己,连翩既然能看出江家暗潮汹涌还跑来以此辖制他,足以证明这人心机深沉手段果决。
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连翩的面容又变得懒散、孩子气、可爱......
江揖将照片放了回去,也将心底某些东西强行按捺了回去。
他赌不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在时刻怀疑着周围一切的江揖的心里,不需浇灌便已自动开始生根发芽。
正在这时,江揖的手机传来讯息:[人找到了]
没有备注但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一句话的威力远胜过再次意识到连翩真面目带来的震撼。
江揖一直怀疑母亲的死亡有蹊跷,但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学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一切可能留意家里的异状。
许是上天怜悯,竟还真的让他偷听到江冬林在和什么人打电话时,咬牙切齿的说已经让他的母亲消失,让对方不要太过分。
那一刻,江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从那一天开始,江揖的目标只有一个,十年后,他终于找到了被江冬林远远送走的一个心腹知情人的下落。
江揖心如擂鼓,越在这种时候他越冷静。
他冷静的站起身,冷静的迈着惯常的步伐离开连翩的房间,最后回头看一眼抱着被角睡在哪里的青年,他关上了灯。
连翩并不知道这一夜的江揖,心中掀起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二天,他酒醒后又去了连老太太身边,至于江揖,好像是去外地出差了,两人通了个电话互报行程,没什么特别的。
再后来,江揖来医院探望连老太太的时间比起以前,明显少了很多,和连翩之间也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
连翩感觉得出来,有时候连翩也觉察到江揖在用审视的目光看他。
连翩想,既然原著中的剧情已经提前,江揖将要得到江氏权利的进度应当也加快了,现在的江揖已经稳压江闻风一头,不需要连家也不需要他连翩的助力。
所以,江揖是在考虑两人分开的事吧。
这当然再好不过。
但风水轮流转,连翩想着如果江揖主动提起分开的事,他得请求江揖多宽限几天,起码等奶奶的病好转,不会因为这件事被打击到才好。
事实上连老太太的病情已经急剧恶化,但连翩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连翩忙着担心连老太太,甚至直接搬回了连家老宅。
江揖也很忙,猜想和证实还不同。
当真的确认真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杀了母亲,即使他对江冬林早已没有了父子情谊,但还是为自己的母亲为自己的出身,为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感到悲哀。
他忙碌着让为了利益牺牲妻子的恶魔失去一切。
两厢忙碌,私人情感上的变化便被暂时搁置了。
十二月,连老太太病情急剧恶化,因长期卧床导致肺栓塞和一些感染,生命走到了尽头。
人之将死,身边的每一个亲人都显的珍贵。
连老太太和每个人都说了一会儿话,最后才握着最珍视的连翩的手,叮嘱连翩好好生活,然后将连翩的手放在同样守在床边的江揖的手里。
这会儿她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只殷切的看着江揖。
连翩眼睛红红的,用力眨了一下将眼中的水雾掠掉,免得看不清奶奶的面容。
江揖眼睛也红着,握紧连翩的手,对连老太太道:“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连翩。”
这一幕悲戚而沉重。
就是一向总是上蹿下跳的连母都心里凄惶,连老太太在时犹如定海神针,虽然平常对她不假辞色,但其实什么都没缺过她。
连父和连秋皎也白着脸守在一旁。
连秋皎心中尤其不是滋味,江揖答应奶奶答应的很郑重,他还有机会吗?
连翩没将江揖说的话当回事。
他最了解江揖,便知道江揖在答应奶奶之前犹豫了一下,心里应当是不愿意的,索性江揖还算帮了他一把,没有让奶奶失望。
连翩想,他会找机会跟江揖说清楚,这件事他不会当真。
连老太太最后用力握了一下连翩的手,她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只发了一个音节“pei......”
众人都了然,老太太应当是遗憾不能再陪连翩。
唯有连翩清楚,奶奶应该说的是“裴”,他用力点了点头,下一瞬,连老太太的手松开落在了床上。
连翩想,他果然是个很凉薄的人,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他能掉眼泪,但人死了,众人来吊唁,他居然哭不出来。
整个人木木的,感觉不到很沉重的悲伤,也没有泪水。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丧事办完后的一周,连秋皎一家搬来主宅。
像连家这种大家族,繁衍生息下来族人很多,但唯有掌控集团的主支才能住在老宅中,既是地位的象征,也方便聚拢人心。
连翩也在这天离开老宅。
他只拿了老太太卧室的一块怀表,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东西,算是当做纪念,至于那屋子的其他,都没动。
走到二楼的时候碰到连秋皎。
老太太已经去世,连翩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连家再无感情,便没说话,只兀自要离开。
连秋皎看了眼连翩手里拿着的怀表,玩味道:“只要这个?”
连翩掀起眼皮,他很白,眼珠乌黑,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有种摄人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