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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北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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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这一步,哪里又会在意生死。

他什么也不计较,只想见到她,细心珍爱了一生的女子,她为什么要从城楼跃下。

她的夫君,文景帝燕铎,置她性命不顾,停了大道,终了陵石采练,她的病再无希望。

潘觎不是谋反,是要逼狗皇帝,在天下与她之间,做出抉择。

她曾笃信过,燕铎爱她入骨,为什么最后关头,她不能再等一等?

狗皇帝燕铎,会为了她妥协的。即便不肯妥协,自己也有千种万种法子叫他同意。

潘觎眼眶布满血丝,望着雷鸣刀剑里垂死挣扎的沈载舟,他依旧不明白,那些蝼蚁一样的平民,本与他们毫不相干,为何,他们要用性命去护?

终究,潘觎放弃了屠城。

踏过沈载舟的尸首,向城楼方向行去。

脑海回荡生平。

他乞儿出身,少时蒙难被一侠女所救,恩记在心。黄河水患,潘觎随流民入帝都云州城,城中第一世族沈府施粥,彼时还是少将军的沈载舟亲临。与沈载舟衔衣而立之人,令他一时顿促。

再见侠女,心中情愫激荡,窘迫难安,他虽衣衫褴褛,肮脏不堪,侠女还是认出了他,灾年可贵的馒头多给了他两个。

沈载舟唤她小师妹,是有急事促她离去,她飞身上马,花蔓抖擞,质傲清霜,居高临下的望着潘觎,浅浅道了句,‘可去云州城寺辅街寻我。’

年少钦羡爱慕,性格腼腆的潘觎四处打探寺辅街。

寺辅街是何地,你也配寻?

那是王公世族住的地方,承袭几百年荣宠不衰。

遍地权贵,凭你痴狂,去寺辅街却是污了宝地。

面对无端嘲弄,他早已习悉,心中倔强的认为,纵使当时不能与她相配,他亦愿以蝼蚁之躯云霓相望。

直到天下大赦。

寺辅街丞相府嫡女,赐宝册嫁君王。

他再次见到了她。

仪仗宏伟,彩旌猎猎。她端坐金銮帝驾,高呼的人群中,远远一眼。

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正使、副使、特使,随员礼节,首尾不相见。

王丞相言,‘蒙制访,臣不敢辞。’何等殊荣喜悦。

帝后大婚,赐福苍生。那种恢弘场面,震撼余生,他所历经无法幻想。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进去后才知,是阉割之地,那些时日,他只有一片小窗,风吹不进来,整日敞着丑陋溃烂的身躯躺卧草席,他愈合的不好,挨了一刀又一刀,像是漫长的凌迟,眼里光芒消耗殆尽,他也会听见屋外传来过怜悯之声,“哎呦,我的小狸奴啊!叫你这不长眼的狗东西踩着了。”

人性何时扭曲的,无从言明。

世人皆道,文景帝燕铎,高峻绝伦,文彩殊渥,登基十年宠信宦臣潘觎。沉迷江湖术士诳迷惑众之言,欲要得道修仙。宫中事务任潘觎只手遮天。

文景帝为何宠信宦臣潘觎,不过是潘觎处处留有真心,服侍皇后汤药,从不假手于人,亲自熬送。彻夜不眠守着,忠心耿耿护着。

他励精图治,为君王排忧解难,比起朝堂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大臣们,潘觎只说,“请陛下放心,此事不难办。”

且每一样事,他都办的漂亮,他像是文景帝肚子里的蛔虫,朝堂后宫,纵览全局。

文景帝与王皇后伉俪情深,宫中无任何妃嫔美人,成婚多年帝后未育,朝中众说纷纭,潘觎提议,北凛皇嗣之事,不再向天下公布,尔等无权知晓,更无权过问。

为此朝上争吵了一月不休,还是巫师大祭司站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建立储君堂,由三司,太傅,丞相,巫师,大将军等股肱重臣组织,皇嗣之事公布于储君堂,绝天下之口。

闹得最凶的太傅同意后,皇储令就此颁布。所以北凛皇储,几乎同等于天下秘辛,所知者甚微。

此次燕宁来天厥,李修臣只猜对了一半。

为何对外称,是沈府老太君想要寻回阮云蓓与她的孩儿。他们就是要大张旗鼓给足阮云蓓殊荣,提她平妻之位。她的孩子自然是嫡出,自然该认祖归宗。

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如今只能为她刻碑敬奉,迁她与沈载舟同陵。

***

落日西沉,天色混沌。

阴暗的地牢里笼罩无尽压抑,因受过鞭刑,李修臣身上衣物破败,血迹残留,衬得煞白的面容愈发疲惫沮丧。疼痛感如火焚般燎绕着他的肌骨。

他咬紧牙槽,信念未灭。

刘长庸整理完案宗,再次提审过李修臣,亢重罪行,谁会信区区知县能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若说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官匪勾结,乱用私刑是李修臣犯下,那买官鬻爵,侵占公田,私吞劳役李修臣没权力。

他想查,查个水落石出。

前脚刚走,吕闲立急赶来。

好话歹话言尽,又怕李修臣死了,什么也没说,又怕李修臣没死,什么都说了。

只得在心理上暗示他,阴阴试探,“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也都记着,那些亢长罪责,满门抄斩也是有的。”

李修臣被束在铁链上,耷垂着眸子,瘦长的手指动了动,声音浑浊,“吕公公,有何高见?”

见他终于肯搭腔,吕闲也不掖着,咽口干涩唾沫,声音尖细,“你是聪明人,自然该明白咱家在说什么,咱家只说这一次,知县僭权案,已上表廷尉,单你一人堵不住,你可适当吐出些来。咱家,也只问这一次,紫铜春蛊,你给了谁?若是心里没数,咱家可说出几个,你自己斟酌,一是你的新婚夫人林千娇,今儿我亲瞧过她,是个不开窍的。第二个是你同乡,说是不久前突然染了疯病,人影子也不见,最好不是她。第三个,据林御史言,是你藏的美妾,才送给了燕公子,燕公子乃北凛显贵,他身上有文牒玉印,咱家不便正面与他言谈此事,今日递帖拜见,也被他拂了,就等你一句话,究竟在谁身上?”

李修臣思虑良久,他岂会不明白,这中间能有什么好事等着,耳侧轮廓鼓起,低音道:“我与冯氏,相识多年,她如今毁了脸,也不能为你们所用,放过她吧。”

竟然是冯氏,吕闲虽未尽信,但冯氏的嫌疑确实最大,否则,林千娇为何妒忌她至此,不惜罔顾律法,加害于她。如果真如林御史所言,是那美妾,那李修臣没道理拿她送人。多半是这林御史,另有心思,故意误导自己。嗤咄几句,急促促离了地牢。

当务之急,是先寻到冯氏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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