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在对她笑，桃花眸微微弯起，勾出月牙般的弧度，眸中光点似星河璀璨。
那一瞬间，叶明溪体验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第一种是晕眩，被他眸中星河漩涡吸进去了的那种晕眩，吐息都变得困难。
第二种是清明，身体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胞都被山泉水洗过一遍似的，凉爽清明到了极致，海盗船带来的头晕目眩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么样？”顾屿澄脑袋很轻微地歪了一下，笑意温和，手指熟稔地在叶明溪太阳穴边揉着。
“我……”叶明溪慌了，往后坐起身，靠到椅背上，慌乱躲开顾屿澄的手，“我……脑袋不晕了，可是胃里还是难受……顾屿澄，我想吃冰淇淋。”
叶明溪胡乱地想，她明白为什么园区里那么多人吃冰淇淋了，原来是不是情侣秀恩爱，是玩过海盗船过山车之后，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得吃冰的东西压一压。
这时的叶明溪，双手明显无措地搭在身侧长椅上，坐直身子，没有看顾屿澄，脑袋躲向侧边。顾屿澄抬眸，只能看见她被碎发遮掩的侧颜轮廓，以及隐约可见的微红耳廓。
黑伞靠在她身侧，替她挡了一半的阳光，另一半洒在她身上，阳光清晰明媚，连带着她的气质也不似平常那般冷。
“我去买冰淇淋。”顾屿澄起身，离开前忽然多问了一句，“叶老师今年多大？”
“二十四岁。”叶明溪胃里还不舒服，小声地咕哝，“怎么了？”
顾屿澄没有回答她。
等了两秒。
叶明溪没忍住抬头，却看见顾屿澄的手朝她而来，落在她脑袋上，哄小孩一般轻轻揉了揉。
“没什么。”顾屿澄轻笑说，“坐这儿等我，马上就回来。”
叶明溪看他小步跑走的背影，怔怔眨眼，心里又一次翻腾起波浪，不是惊涛骇浪，是拍打在心门上的柔软波浪，一下一下，心里软得厉害。
许久，叶明溪才很小声的埋怨道：“头发给我揉乱了……”
她摸了摸脑袋。
头发没有乱。
……
顾屿澄很快拿着冰淇淋回来，两个冰淇淋球蛋卷，抹茶奶油和草莓巧克力，叶明溪选了抹茶的那个。她捧着冰淇淋，往旁边小幅度挪了挪，给顾屿澄让出一点儿位置。
叶明溪小口舔着冰淇淋，淡淡的抹茶香在嘴里散开，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到胃里，终于把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压下去一些了。
叶明溪余光瞥到，顾屿澄坐在她身侧，一手拿着冰淇淋，另一只手还悠哉帮她撑着伞。
黑伞朝她的方向偏，完完全全把她笼罩在阴影中。
“顾屿澄。”叶明溪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嗯？”
“我不想被遮在伞里，我想晒太阳。”
“好。”
顾屿澄把伞收起来，随手扔到一边，大黑伞是长柄伞，就那么靠在椅子边。叶明溪吃冰淇淋时，目光落在伞柄上，忽然就想——
是不是，如果她又反悔说太阳太晒，那么这把伞就会再一次出现在她的头顶？
叶明溪从来没有体会过，被无条件地宠溺着是什么感觉。她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时期，借住在亲戚家的那段时间，她常常蜷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偷看言情小说，然后克制不住地落泪。
不是被男女主角的爱情感动到了，是因为，她觉得太不真实了。
怎么会有人对另一个人那么好呢？
如果是真实存在的就好了。
那时的叶明溪，就已经坚定地认为，不可能。
可现在顾屿澄却给了她一种，她被无条件宠着的感觉。或者说……错觉。
叶明溪觉得害怕。
因为当初，鹿角也给过她一模一样的错觉。鹿角也让她以为过，她被真挚又热烈地爱着。她害怕这种错觉。白日梦想这种东西，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再来第二次，谁也受不了。
叶明溪的思绪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打破。
原来是有人从蹦极跳台跃下来。
几十米的高空，跳台下是一片宽阔的湖泊，那人被安全绳吊在空中摇摇摆摆。顾屿澄的气息刚好呼到她耳侧，带起一串酥痒的颤栗：“去蹦极吗？”
“不去。”叶明溪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从胃里呼出一口冷气，起身，“我们去海洋馆里面吧。”
这会儿她没有被大黑伞的阴影遮住，全身上下都沐浴在金色阳光中，身上那种天真烂漫小女孩的气质却消失了，只剩下一贯的冷。
“走吧。”顾屿澄没说什么。
要走进海洋馆内部，还得绕过那一片人工湖，叶明溪走到湖边时，刚才蹦极的游客刚好被工作人员“解救”，竟然是一男一女一对情侣，两人一起从高空跳下来。
女孩子脸上还带着泪，这会儿正在男朋友怀中小声呜咽。男孩子紧紧抱着她，埋头在她耳边安慰了些什么，一下把她逗笑了，又抬手用力打他心口。
再看湖泊上，吊绳还孤零零地在空中摇摆。
叶明溪忽然就在想，如果是她和顾屿澄呢？如果是他们一起从跳台上一跃而下，又会是什么样？
她想象不出来。
“海盗船那点儿高度我不怎么怕，但蹦极的话，”顾屿澄反倒颇为可惜地叹口气，“叶明溪，我一定会被吓哭的。”
叶明溪瞟他一眼：“ 你会哭？”
“是啊。”顾屿澄笑得随意。
叶明溪实在想象不出顾屿澄哭红眼睛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这个小插曲过后，叶明溪身上的那层阴霾不知不觉散了一些。
海洋馆是一栋巨大的单体建筑，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建筑尽头，不远处广场上堆着发电机，嗡鸣声吵得人耳朵疼。就是这一连串的巨型发电机，维持着海洋馆里无数水生物的生命。
叶明溪还没有看到海洋馆里的鱼儿，但她忽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停电了怎么办？
它们会死去吗？
不过应该不会停电吧，就算停电了，肯定也有备用电源。
“不会停电。”叶明溪正想着，顾屿澄恰时地出声，“海洋馆是专线供电，就算遇到大停电，也绝不会停掉水族箱的供电。如果真有一天，海洋馆连水族箱供电都不能保证，那么只能说明……大概离人类文明消失也不远了。”
叶明溪看他，惊讶地勾起一个笑：“顾屿澄，你有读心术吗？”
顾屿澄无辜地摆摆手。
就这么走进海洋馆里。
发电机的轰鸣消失，世界瞬间变得安静。
光影暗淡，一面几层楼高的亚克力玻璃占据视线，玻璃的这一面，能看见人影攒动，而玻璃的另一面，是湛蓝深邃的海底世界。
五彩珊瑚沉浸在海底，七色鱼群在珊瑚上嬉戏，魔鬼鱼贴在玻璃边上蹿下跳，几条巨大的鲸鲨缓慢摆着尾巴，身上斑点如星星。
除了震撼，叶明溪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心里的感觉。
顾屿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玻璃正下方，朝她招了招手。
现在是下午四点，日场的游客已经走得差不多，夜场还有很多人没有进场，叶明溪的视野中，就只剩下顾屿澄一个人。
他站在巨大的玻璃下，淡蓝的水光映在他身上，叶明溪刚开始隔着一段距离，逆光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淡蓝水光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
身影高挑，站姿随意，优雅矜贵与野性二字完美贴合，浑然天成。几只鲸鲨刚好从他头顶游过，叶明溪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闯入了童话梦境的世界。
叶明溪下意识掏出手机，对着这一幕连连拍了好几张。
拍完，她看着手机上的图，又惋惜地叹口气。
手机像素再怎么高，镜头也远远比不上相机，拍出来的质感始终差一大截。
“叶老师，”顾屿澄无奈的声音突然传到叶明溪面前，他突然触上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出来玩就不要想工作了，好不好？”
“不好意思，职业病……”叶明溪收起手机道歉，紧接着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他是不是……又在撩她？
何止是撩。
和打情骂俏都差不多了。
叶明溪怔神的那一秒，顾屿澄已经松开捏她脸颊的手指，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海洋馆里走去。走过海底隧道，水光潋滟，叶明溪抬头看见鱼群从他们四周游过，低头，是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步伐一致的双腿，玻璃里隐约可见他们并排的身影。
真的有点像约会。
货真价实情侣间的那种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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