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陈恪给关静的备注也是Angel,尽管她的英文名是Kate。
沉默后。
关静抬眼抽手,“打完电话了还不回去?”
陈恪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去,把电话掐断,嗯了一声。
回到包厢时,许灵音正唱着《小幸运》,关静眼皮跳了跳。她的歌声和名字一样,悦耳动听。
今天似乎是青春校园回忆专场。毕业季时听烂、唱烂了的歌,仿佛还没有过时,又或者是他们这群人已经过时了。
关静不怎么喝酒,但也不是绝对。大学时候喝醉过一次,毕业后也有一次。
吴旭涵劝酒的话术太过专业,又或许是因在嘈杂得没有空隙的声音里,她不想再和人理论,于是又一次破功沾了些酒。但她只是小酌,并不打算在这样的日子将自己灌醉。
顾宇阳暂停歌曲打趣说:“吴院,什么时候规培结束?”
“早着呢。”
“等结束了换你请客,还是我们这些人。”
“行啊,想吃什么随你们挑。也不用等规培结束,就近的……娇娇生日的时候,我请客。”
许灵音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背清了清嗓:“我可没说生日要和你们过啊。”
“少傲娇了,就算当天不和我们过,前后几天总可以。”
灵音挑眉,“行,给你们这个机会,好好准备礼物,姑奶奶我挑得很,别买丑东西。”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不唱歌了,两三人围在一起沉浸在自己的话题中。包厢外传来隐约的歌声,里面的屏幕暂停在两个穿着校服学生的MV画面上,闪烁的氛围灯独自静谧地弹跳着。
吴旭涵问起顾宇阳回国后新提的那辆路虎,话题跑到车上。
“是不错,但是和你不搭啊,还不足以彰显出我们顾少的金贵。”
“滚。”
女生围在一起,以许灵音为主,其余二人附和为辅,听着她最近工作上不顺心的事。
“还是感觉有点冷。”过了许久许灵音说。
王芮道:“我问过了,他们这边是中央空调,调不了温度。”
“真不人性化。”许灵音视线在周围转了转,蓦然发现关静身旁的沙发上放了件西装外套,“这谁的?”
“陈恪的吧。”
“陈恪,关静没外套,你借她穿穿呗?”
其实借字用在他们两人身上怪别扭的。
被点到名字的人连眉梢都没有动弹,嗯了一声。
“冷就穿上。”
关静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情。她对许灵音提了提嘴角,摆手:“不用,多喝点酒身体就热了。”
许灵音怔愣了一秒,狐疑地凝望两人,感受之间的微妙,“哦……那我穿了?”
“嗯。”
话音落,陈恪瞟了关静一眼,低头继续敲字。
没有人注意到时间流逝之快,等回过神时已经近十点。
顾宇阳接到关静母亲打来的电话。
“静,你没接你妈妈电话?”
关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小心被她设置成了静音模式。顾宇阳和电话那头汇报完毕,挂断电话,仔细端详关静的状态,判断她已经有些醉意,再放任她喝下去就要再次闹笑话了。
“别喝了。”他一把拉起她的小臂,“一会儿你妈妈该责怪我了。”
关静甩开他,用微弱的声响断断续续道:“说得好像你和我妈有多熟一样,还不是……”
顾宇阳不搭理她的醉话,指挥她和剩下的人。
“今天就到这,各回各家。静,你在大门口等我,吹吹风清醒一点,别去停车场转悠了。”
酒精的作用此刻汹涌,关静感觉到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虽不到吐的地步,但十分难受。她的意志处在清醒与不清醒的临界点上,不适感没过理智时,晕眩感就袭来,路走得不直,歪歪斜斜地像在画葫芦。
王芮和许灵音扶着她,一边叨着:“不是说好只喝一口嘛!怎么没控制住喝了那么多,你的自控能力呢关大小姐?”
“热。”
“什么?”
“喝了会暖和。”
“你冷可以穿陈恪的外套呀。”
关静没说话,额头抵在大门的门柱上,蹙眉阖眼。
雨歇后的马路上来往车辆繁多,积水倒映着一个红黄紫的霓虹世界,模糊不清。
陈恪一直在都在黎城,没有离开过。
她知道早晚会有一见,只是没有想过是在今天。
“车怎么还没有来?”她抬头张望起来。
晚风丝毫不清凉,闷热的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绸缎,把人包裹到窒息。
她想尽快离开这,回到独属于自己的空间,然后喝一杯冰的柠檬水,酸楚总是能让人惊醒的。
“黑色路虎,是不是那辆?”许灵音用刚做完激光手术的眼睛锁定目标。
关静瞥了一眼,“嗯。”
而后脚高步低地独自朝目标走过去,和身后的人挥手。
坐到后座,关静系好安全带往后一倒,闭眼瞌睡起来。迷糊中听见驾驶座上的人问:
“去哪里?”
她皱了皱眉头,“不是告诉过你地址吗?别说话了,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车缓缓起步。
或许是夜晚的路况良好,或许是开车之人的技术很好,整个车程平稳得让人忘记正在路上。
车行驶在跨江大桥上,关静扶着额头醒来。她正陷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车窗外江两岸的星点灯火。
放下车窗,冷空调和晚风于一瞬间交融在她鼻尖,拂面而来的风把所有碎发都向后梳去。驾车的人发现她醒了,不多时晦暗的空间里响起婉转乐曲。
关静打开手机查看时间,一瞬间的亮光刺痛眼睛。
“嘶。”
她蹙眉。
22:34
解开锁屏后,通话标识边红色的数字显示4,皱眉狐疑片刻点开。除了一通来自母亲的电话,其余全部来自顾宇阳。
她怔了下,抬头看向驾驶座的人。
鼻梁骨高挺,眼窝深邃,睫毛长而浓密,下颚线被远处的亮光勾勒出隐约的轮廓。
后视镜里只有微弱的忧蓝色光芒照在男人的眼睛处。他漠然注视着前方道路,全神贯注,没有将一丝一毫的余光投向别处。
陈恪。
认出他的一瞬间,所有睡意像肥皂泡泡被霎时戳破,关静清醒得仿佛刚被从一池凉水中捞出。
微信里全是顾宇阳的疑问,他在问她人去哪儿了,是不是上错车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诸如此类的狂轰乱炸充斥着页面。也是现在关静才意识到,眼前这条路的目的地绝不是她的公寓,而是江对岸的某个地方。
而她能想起的有关地点偏偏只有陈家。
准确来说,从大一那年陈家父母买了新房起,那处旧址就成了陈恪独居的地方。那里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顾宇阳的信息断在大约十分钟前,他和其他人或许意识到她是上了陈恪的车,又或者是陈恪告诉他们的。但总之,她是上错了一辆黑色路虎,成就了现在这样的现状。
糟糕?更多的是混沌。
“你要开去哪里?这不是到我家的路。”
慌乱和不知所措并非关静的个性。
她给顾宇阳和母亲分别发去一条报平安的消息后就摁灭了手机,用慢条斯理的口吻询问着眼前这位老朋友。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都不会否认——和陈恪在一起的关静是安全的。
陈恪答非所问:“我没有时间等你醒来再问你要去的地方。”
关静挑了挑眉,良久面庞转向窗外,“你的耐心不如从前了。”
风声吞没了一些音量,不知道陈恪有没有听清她的话,他并没有回复。
低头抚摸着手机背面的磨砂壳,细微的浮雕艺术在指尖磨蹭着。
“等你忙完有时间把我送回去吗?”
“没有。”
“工作?”
“嗯。”
关静看着天气预报,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你现在是个大忙人。”话锋一转,“那你把我放在路口吧,我打车回去。”
静谧。
关静侧目看向他。
车驶离了跨江大桥,在城市道路上依旧行进,没有要靠边停下的迹象。
“行,等到了你家我再打车。”
他终于开口:“太晚了。”
“不晚。”
“如果你妈妈知道我让你一个人这么晚回去,会怎么看我?”
关静弯唇,“我妈妈?这个借口不新鲜。”
她没等沉默中的陈恪开口又说:“我在美国的时候多晚都一个人回家过,凌晨一点、三点,甚至是清晨。”
话音落下后,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握方向盘的手在阴影中紧了紧。
陈恪就是这样的人。
沉闷、寡言,还有——无趣。
关静吸了口气,抬眉再呼出,把手机往边上的车座上一扔。
“听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你家留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