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掰了掰指头,没想到人界的日子竟过得如此之快,弹指间就已然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
从前还是张家宅院前的桔梗时,她觉得一天的日升日落,潮起潮落,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漫长到她可以看见张浩生自晨起便拿着科考的书本坐在院中研读,日落时可见他陪同母亲在这小小的桔梗花园中漫步。
原来凡人的一天,也会是短暂的。
短暂到张浩生今日并未作多少字画,她也尚未救治多少染了风寒的流民。
阿桔探出一个头来,望着木桌上铺开的字画道:“公子,这些字画作的真好,阿桔瞧着比城南文墨斋里的都要好,若是去卖,定能卖不少银子。”
张浩生笑着摇了摇头,道:“字画之美在于意趣,又怎可以银两来度量?”
这些时日,张浩生靠着笔墨赚了些银两,她也凭着“医术”挣了些钱,他们得以在城北的一处破落宅院暂时安身。
阿桔抬眸,杏子一样的眼睛在日光下闪烁出波光粼粼的晶光:“公子,无论你是否中榜,阿桔都觉得你是最好的!”
张浩生嘴角微弯,脸颊蓦地有些发红:“我哪有那么好?”
阿桔莞尔一笑,腮上的两个梨涡缓缓晕开,将一碗不加葱花的抄手端到了木桌上:“入仕是公子一生的夙愿,阿桔相信,公子一定能实现的。”
黄昏的风吹得有些凉了,阿桔想待他吃完这碗抄手他们就该去看榜了。
若他中榜入仕,达成了心愿,她便没有留下的借口,她或许就该离开了。
落日的余晖下,她抬眸望去,金红色的霞光在天边铺起一锻炽热的云锦,遮住了半面的苍穹,像是燃起半边的焰火。
“公子,你又为何想要入仕?”
彼时的少年这样答道:“今时可救一人,入仕当救天下人。”
他的声音轻润但却有力,像是穿透了漫天云霞,乍现而出的一道天光。
她垂下眼眸,良久道:“阿桔记下了。”
张浩生倏得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怎会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又是如何知道他吃抄手从不放葱花的。
他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一种和阿桔认识了许久的错觉。
张浩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花?”
阿桔吐了吐舌头,神秘兮兮地回道:“猜的。”
*
苍穹逐渐暗沉,夕阳也渐渐沉落。傍晚时见到的霞光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的,不像是今日。
阿桔想,今日不该有那样美的霞光。
张浩生没有实现他的心愿,榜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他木愣地站在榜前,身边看榜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也浑身不知。
阿桔见天色暗了下来,出言劝道:“公子,我们回去罢?”
张浩生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讲话。
身后传来冷哼声,声中带着几分讥讽:“答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张浩生木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起伏,转过头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书生嗤笑了一声,看着张浩生的神情便如看着戏园子里的跳梁小丑:“告诉你也无妨。李公子早就买通了考官,将你的卷子同他的进行调换,这榜上只会有他的名字,自然不会有你的名字。”
吏部侍郎虽有不少女儿,但独子便只得李源一个。京城里谁人不知,李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
李源能一路成了贡生混入会试,自然不是凭借的真才实学,如今又中了会试,成了贡士,也就张浩生一人还蒙在鼓里,旁的贡生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张浩生攥紧了拳头,腕上的青筋凸起:“这不公平!”
书生轻哼了一声,对他倒是生出了几分同情:“便是不公平,你又待如何?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若是主动去他府上做个捉刀人,这路倒也还算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