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许压着截止时间上传了交换生报名表。
唐大的递交流程有点复杂,各类资料表格的填写要跑好几趟教务处和学生会,这么一圈手续走下来,居然已经是除夕了。
何嘉许对除夕没有期待,父亲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倒会一起吃年夜饭守岁,后来父亲去世,母亲醉心工作,就很少会一起过节了。
起初是很孤独的,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大房子里,自己吃饭,自己看电视,他把音量调到最大,电视台欢声笑语吵闹极了,显得他和这栋大房子一样在郊区孤立无援。
这样过了几年,老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春节对他最大的意义就是过年前,几个家族有一起聚聚的习惯,极偶尔的,有盛笑南也会出席派对的消息。
找各种理由让母亲带上自己,在派对上远远看一眼老师的身影,这对何嘉许来说就是过年了。
现在又不一样了,他每天都可以看到老师,却因为种种原因,有意赋予节日的仪式感和幸福感不再那么纯粹。
况且,以盛氏的体量,在大家都休假过节时,盛笑南是最没法休息的,何嘉许做好了今年也是一个人过节的准备,但没想到,除夕早上盛笑南就没出门去公司。
“难得有假期,在家陪你不好么。”盛笑南说,“别把脸埋被子里。”
空调暖气很足,他们刚做完一次,这么裹着也不嫌热。
何嘉许默默把被子往下拉了点,露出口鼻和光洁的下巴,脸果然是红的,“你下次别那样了。”
“嗯,哪样?”盛笑南侧身与他面对面躺着。
几缕发梢戳到何嘉许脸上,他握住,小声说:“就是……下次,你可以把我叫醒再……”而且大早上光线这么亮,感觉太奇怪了。
“那也是一种叫醒方式。”
“哎呀……”何嘉许不说话了,这种事上,他一个十几岁的Omega,大概是永远说不过经验丰富的Alpha的。
不过他很开心盛笑南能留在家里,没放假时他还能用学校里的事情填充自己的生活,放了假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实在太容易想东想西了。
他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盛笑南靠过去摸到他平坦柔软的小腹,问:“饿了吗?”
何嘉许说有点。
莫叔和别墅的佣人都放假了,冰箱里有莫叔准备的半成品,盛笑南想了想,把人从床上捞起来换衣服,一起出门去超市。
离别墅几公里的地方就有一家综超,虽然是上午,已经有很多了,大部分是情侣和带孩子的家庭,两人混在中间毫无违和感。
做饭是不指望何嘉许的,盛笑南最近在想在美国找个厨子,照顾他的饮食,不然以这小孩儿糊弄自己的架势,迟早把胃搞坏了,也得挑个保镖和司机……
盛笑南仔细挑选好牛排和配菜,回头一看,何嘉许不知何时淹没在人群里,已经看不见影儿了。
总不能是在这种地方被拐走了,盛笑南在肉类区转了半圈,拐过个弯,不远处,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正蹲着和面前的小孩儿说话。
盛笑南走近,听见他说:“别急,哥哥帮你找到妈妈。”
小孩儿大概五六岁,抽抽搭搭的,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倒是紧紧拉着何嘉许的手,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安慰听进去。
“走丢了?”盛笑南问。
“老师!”何嘉许正要找她,“同同和他爸爸妈妈走散了,我们把他送去导航台吧。”
两个男孩子睁着圆润的眼睛同时看向她。
盛笑南:“……”
她不置可否,三人一起往导航台走。
路上,名叫同同的小男孩或许是害怕冷脸的盛笑南,一时都忘了哭了,缩在何嘉许身边,时不时偷瞄她两眼。见盛笑南没有特别的反应,他拽拽何嘉许的手,“要抱!”
何嘉许看了眼盛笑南,盛笑南问:“不疼了?”起床前他还抱怨她下手太重,把他给弄伤了。
何嘉许小声说不疼,见她没有再反对,双手伸到小孩儿腋下把他抱起来,再把手臂垫到他臀下让人坐稳,这套动作他在家里抱猫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但抱小朋友和抱猫区别还是很大的,同同身上还有奶味儿呢。
会很依赖地环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颈窝里。
何嘉许心里软软的,小声哄着:“别担心,很快就能见到你爸爸妈妈了。”
同同带着鼻音说好,让人更有爱怜之心了。
他们要走过一条狭长通道时,盛笑南推着购物车自觉走到后面,看到这个场景,忽然心里一动。
拜他们之间的年龄差所赐,她实在没法把何嘉许看成和自己一样的大人。他在她眼里总还是个没有社会经验的、很容易受伤的小孩儿,当这个小孩儿抱着另一个比他小得多的小朋友,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差别。
他早已走出盛笑南回忆里的夏天,完全是成年人的模样,身形瘦削高挑,只是腰线纤细,平时又乖又软,温顺害羞的样子让人没法和她平时交际的成年人联系在一起。
盛笑南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心里藏着事,高兴时都心不在焉的,但从始至终情绪稳定,他有自己的小秘密和打算,或许也有对未来的规划。
最重要的,他是个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有权知道和他有关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不该自作主张,不该把他当作当初那个任人摆弄的小少年。
就像早上,她并不是有意想弄伤他,但一想到这个如此温顺乖巧的Omega即将离开自己,脱离自己的掌控,就无法克制住心底的暴戾和掠夺欲。
这是PAD的症状。
从任何方面看,去国外学习对何嘉许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她从来不会阻止他提升自己。
过完春节,在他离开前,告诉他吧。
关于他父母,关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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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市没有禁燃烟花的规定,天一黑,外面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幸好他们这块区域比较偏僻,和邻居相隔甚远,有人放烟花爆竹也不会有噪音的困扰。
简单吃过晚饭,休息一会儿洗了澡,两人来到放映室,决定把之前在云沧没看完的那部电影拿出来看掉。
电影时长比较长,盛笑南在放映开始前把东西给何嘉许。
是几份文件,拆开前何嘉许问:“是什么呀?”
盛笑南示意他打开看看。
“……房产转让协议书?”
“对。”盛笑南说。
是她在欧美的几套房产,已经托人将手续走完,只要何嘉许签字,协议就会生效。
“房子是你的,以后想转让出卖都可以。你在国外,如果要出门走走,就不用担心没地方落脚,外面的风景比你想得精彩。”
何嘉许抿着唇:“只是借住的话,又不需要产权证明。”
他莫名觉得老师的语气怪怪的,就好像要给他铺好后路,做好他以后不再回来的打算一样。明明他只是想借着交换生的一年时间,出去散散心。
他也不信老师劝他去国外读书,是单纯想让他开开眼界。
盛母的话像根鱼刺似的卡在心头,让人没法不在意,总觉得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看了眼几套房子地址,记在脑子里,“我会去看看的,但——”
他的话音随着翻开最后一份文件的动作戛然而止,因为这份文件显示的房子既不在美洲也不在欧洲,而是在霄市,是他学生档案里填过无数遍的家庭住址。
是那套他和父母度过许多时光的房子,见证了他为数不多快乐的家庭生活,和老师相遇的地方。
何钰入狱之后,这套房子就被银行收走了。
何嘉许有心也拿不回来,之后他住进盛笑南的别墅,就再也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没想到会在这个晚上回到自己手上。
他怔怔地抚摸过那几个方正黑字,好像能因此触碰到一去不复返的那段岁月。
这是他怎么也无法拒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