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沈吝的微信上，收到一条信息，言辞的，简单明了，只有一个定位，福寿园。

沈吝前一晚睡得很晚，他常年受噩梦的影响，几乎夜夜不能安宁，后来便养成了半夜做事，早晨睡觉的习惯，只是回国进入星途后，不管他再怎么看淡名利，红不红随缘，然而该有的工作，周乔一件也不少的要安排给他，早晨很难再睡懒觉，导致他的起床气一天比一天严重。

言辞的信息是紧随周乔的叫醒电话后发来的，沈吝不能为难周乔，毕竟经纪人支配艺人的时间和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

于是，沈吝的不满只能冲着言辞而去。

他没回信息，直接拨通电话，拒绝道，“我不会去的，别等了。”

言辞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温和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她，我们没一起去过。”

沈吝像吃了枪药似的，压低了声音，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住，“你明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座空墓，可能连她的衣服都没有一件吧？连衣冠冢都谈不上的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的去祭奠。”

电话对面的言辞沉默了片刻，才说，“对不起，罗马太远了，我的时间和工作很难顾全得到，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祭奠她，阿吝，陪我一次，好吗？”

言辞的声音充满了歉疚和迁就，沈吝泄了气，他不该对他发火的。

沈吝吞咽了口水，喉头滑动，似把怨气也一同压下，他低声道，“哥，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你没有错。”

“那你来吗？我等你。”

沈吝在言辞宠溺地声音里，妥协了，“好。”

福寿园，华市郊外的一座公墓，依山傍水，据说风水极好，价格也居华市公墓之首。

一小时后，沈吝打车来到墓园。

清明节已过，又是上午，墓园的人很少，苍翠得格外清冷。

言辞靠在一辆迈巴赫旁，一身黑色西装，英气中带着肃穆沉稳，看到沈吝拿着一束百合走过来，言辞微微一笑。

沈吝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从没来过福寿园，看了看周围环境，“地方不错，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她应该会更喜欢这里。”

言辞拍拍他的肩，“如果你愿意的话，把她接回来吧。”

沈吝嗯了声，“以后再说，进去吧。”

言辞拉开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两束花。

沈吝冷了脸，“哪个是他的？扔了。”

言辞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将其中一束花放回车里，“你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了？”

沈吝用词尖锐，带着讥讽道，“我该原谅他先让我成为私生子，后成为孤儿，还是原谅他的绝情，导致了……妈妈的死？或者原谅他将我扔在异国他乡，十几年的不闻不问？”

沈吝艰难地说出“妈妈”，这个词他实在陌生，可能在他的人生里，“爸爸”，“妈妈”，是他使用最少的词。

言辞冷静又心酸地反驳，“你不是私生子，也不是孤儿，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可事实上，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夫妻，我就是非婚的私生子。”沈吝冷峭地说“他既然当初为了联姻，休妻的时候，就该有我会恨他的心理准备。”

言辞想说什么，但自觉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只能沉默着。

沈吝嘴角一勾，“怎么，和后来的老婆生活得不美满，让他又想起妈妈的好了？还是良心发现了，想对我展示亏欠的父爱？”

言辞虽然很想调和父子二人的关系，但对于言颂桦做的那些事，他自己同样介意，只能客观而认真的说，“我知道你很难原谅，我也一样，所以我不会为他辩护。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一直就在言家的户口本上，我想你自己是知道的，虽然那个女人因为这事没少跟他闹，但他也只是将你放在国外，却从来没移出过户口本。”

沈吝沉默了很久，剥开自己的伤，对他而言是痛苦的，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凉了，那时我才知道，我是抱着她的尸体睡了一夜。我才四岁，才过来生日没多久……哥，我忘不了那种冰冷的感觉，不止惊慌，更多的是害怕。后来，我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那天早上的情景。”

沈吝哽咽了，“哥，你比我大七岁，你印象里的妈妈，温柔美丽，对你无微不至，而我呢？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她便很少有情绪稳定的时候，有时会恨我，有时会抱着我哭，有时甚至打我，打完，还是抱着我哭，我的记忆里，她和我一样可怜。都说三岁以前没有记忆，可是我有，因为我能想的人太少了，除了你，只有妈妈了，回忆中哪怕全是哭闹喊叫，那也是我难得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