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就像女版的赫山宗政,若被人看见了,说他俩是同胞姐弟都有人信,这也难怪,宗政一眼就猜出了她是谁。
涟漪赶紧道,“听我说。”
宗政愤然看向他,“你说带回来的是尸体,可我看她是个活人啊!赫山涟漪,你骗我!”
他怒怨交加,眸子里还有些许无法言说的复杂,甩开涟漪,没再看程夫人一眼,步子迈得很大,生怕走晚了一步,那最不想承认的东西会碾压了他,让他再无回头的余地。
程夫人哭着追过去,“宗政,宗政~”
可她怎么追得上,心比腿急,摔在了地上,砂砾擦伤了她薄如花瓣的皮肤,渗着淋淋血迹。
涟漪急忙扶她起来,“夫人。”
程夫人催着他,“涟漪,不要管我,你快去帮我告诉他,当初,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他的,不是……我……”
她的嘴唇颤着,已是泣不成声。
涟漪道,“我知道。”
程夫人对宗政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当初是自己抛下了襁褓中的婴儿,留他在杀人不眨眼、吞骨不见血的狼群里,让他一人在险恶的雪域孤身前行。
即便有楚旋的照拂,可楚旋的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她也是知道的,对于非亲生的儿子,她能给予多少爱?86年,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从血雨腥风中活到了现在?
宗政恨着自己,她认,可……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啊,怎能割舍,怎能忍着不见?
真的好想摸摸他的脸,抱抱他,给他做饭,给他洗衣,看着他绕足膝下,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
好痛,真的好痛,犹似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每一次呼吸都痛地浑身发抖,程夫人捂着心口坠在了地上……
可她不知道,除了这些,宗政最厌恶的是她人类的身份,是她生下了半妖的自己。
既是人类,为什么要上狼的床!既知是半妖,为什么还要生下来!
为什么!
这不是恨与不恨,宗政要让她彻底消失,只有她消失了,才能洗刷他心头的恨!
宗政的脸色阴冷,如同寒冬腊月冰封的湖面,阴惨瘆人,等涟漪追上他时,他已经奔出了雅舍。
涟漪挡在他面前,被他推开,再挡再被推,最终,涟漪攥住了他的手腕,攥的死死的,一个挣扎,一个不放,彼此腕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涟漪喝道,“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
宗政咬着牙关,盯着涟漪,半晌,挤出四个字,“你让她走。”
真是废话!
涟漪没跟他废话,拉着倔驴就往回走,倔驴一步□□,“我让你把她赶走。”
涟漪就当听不见,拉驴回家。
宗政又气嚷了一句,“她要不走,那我就走。”
涟漪这才回头看他,“你要走哪儿去啊?”
宗政瞬间得了理,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整整衣衫,脸上仍是一副气犹不解的闷横,“你要想知道,就跟我走。”
涟漪眼睛转了一下,道,“好。”
答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宗政不由得看他,那眼神里写满了“你要走了,那女人怎么办”的诧异。
涟漪也不去看他,提步就走。
宗政紧赶几步追上,看看他,捏捏手,再看看他,又捏捏手,终于忍不住了,“你要走了……苏敏怎么办?”
这倔驴,担心程夫人说不出口,拿了苏敏来开脱,敏姨要是知道,她还能成为赫山宗政的挡箭牌,不知是喜还是骂。
涟漪道,“敏姨的骨灰我安置妥当了,不用担心。”
依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宗政的脸皮再不允许他继续,但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涟漪没有去看他,余光里却把他的微表情、微动作一点不漏的全收在了眼里,看来,他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泥潭里,如此,应该是时机成熟了,他停下,正视着他,道,“园子里还有些药草,那是给你准备药浴用的,现在走,得把那些带上。”
给他个台阶。
宗政却没有吭声。
涟漪以为,给了台阶,他虽不至喜形于色,至少也会缓和几分,但现在……
宗政道,“不用,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竟是拉着涟漪像被乌云密布的毒虫追尾一般走得飞快,这下换涟漪急了,这要走了,程夫人怎么办!
涟漪看着不辨情绪的宗政的侧脸,没有一点底气可以说服他折返回去……
程夫人站在湖边,清瘦的身子被风吹得摇曳,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痴痴地看着宗政离开的方向,乞求着,他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