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就知道姜港在起心思揶揄人的时候,嘴上往往没个把门的。但忽然听见他说这样的话,陈予铎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又好气又好笑,压抑着那点最真实的悸动,作出一副八方不动的样子来:“倒也不是不行。”
姜港原本就是为了故意膈应陈予铎,后来自己想想也觉得恶寒,噫了一声缩缩脖子,不再继续往深里跟。
“这词都敢接啊。”
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上扬地道:“你们高等人才这么假正经?”
陈予铎颇为无奈地扫他一眼,顿了顿道:“那些话可是你先说的。”
“我不正经我知道,你能一样?”
姜港听到这里笑了两声,转了话锋跟人追忆往昔:“以前你怎么指着鼻子骂我是败类的,都不记得了吗。”
陈予铎听到这里收起了脸上的笑。
那是他对姜港说过,最让自己后悔的话,无论到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
对方说的这件事发生在高二。
当时姜港翻墙进校,没成想碰到了窝在角落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陈予铎。
他见这人跟纪元弘越闹越过火,怕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就想着不能再作壁上观,能拦还是要拦一拦。
只不过姜港虽然产生了回护之心,被施以援手的人却不敢轻易当真。
十七岁的陈予铎像是在绳索上行走的人,也像被用猎-枪对准头颅的惊弓之鸟,对周遭一切事物都充满怀疑。
他经常想姜港跟纪元弘那么要好,又从小顺风顺水没吃过苦,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不站在自己兄弟立场,反而要吃力不讨好地去帮一个外人。
陈予铎不信任他,可姜港说到做到。
有好几次午休打过放学铃,纪元弘沉下脸带着三两同学往他的身前靠。
姜港会专门从球场赶回来,把还沾着外头灰尘的篮球扔到陈予铎脚边。
“好学生,别做卷了。”他总是顶着那帮人颇为扫兴的唏嘘声,勾着纪元弘的肩膀,颐指气使地对陈予铎吩咐道:“去给我打份饭回来,菜要糖醋小排和酸辣土豆丝,饮料你看着办。”
陈予铎发觉姜港在替自己解围,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握着碳素笔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不自主紧了紧。
他身体稳稳地焊在原地,眼神毫无偏离地看向日常挑事的纪元弘。
“不是说要问物理题?”陈予铎把他随便一扯、用于找自己事的借口搬出来,全然不在乎假如不顺着台阶走,自己会面对什么:“过来,我教你。”
纪元弘大约没看出姜港的意图,但却清楚陈予铎在有意往枪口上撞。
他闻言森然一笑,顺手从同桌的桌上拎起个还剩半瓶子水的保温杯,说话的语气很轻松,慢慢走了过去。
“小港让你去是给你面子。”纪元弘晃了晃杯身道:“别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这词怎么定义的。”
陈予铎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戴着眼镜,表面看去一副谁都能揉捏两下的模样,实际上嘴里半句软话都没有。
“你们几个败类,威风不了多久。”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拿出下雨天常备的折叠雨伞,将里面的铁棍展开。
“别在我面前演红脸和白脸。”陈予铎麻木地望向姜港,又将目光撒向在场所有人:“最好回家都烧炷香,祈祷你们爸妈永远身强体壮,能保你们这辈子衣食无忧。否则万一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除了讨饭也没别的出路。”
他冷声冷气地说完这段话,将全部抽出来的伞把举起来,抵在了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纪元弘的小腹上。
“只有你自己?”
陈予铎笑了笑:“还是一起上吧。”
在阴阳怪气这方面,姜港和纪元弘绑在一起乘十都比不过陈予铎。
听见他的话,纪元弘果然立刻气红了眼,扬起手腕就要把东西砸下去。
陈予铎没有什么打架技巧,体格更算不上多健壮。但他无所顾忌,带着股寻常高中生没有的疯劲与狠劲,但凡动手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同样挂彩。
姜港被他那句无差别攻击的败类气得肝疼,还没等发作,就看见他先跟纪元弘对到了一起,打斗一触即发。
“睁眼看看,头顶有监控。”
他忍无可忍地上前,右手把纪元弘拨到一边,左手又卸了陈予铎的雨伞。
“都把嘴闭上。”姜港拍皮球一样拍陈予铎的头,半威胁地道:“赶紧给我去食堂买饭,要是到得晚了没有糖醋小排,你今天晚自习别想上安生。”
这道菜是纪元弘的最爱,姜港来来回回重复好几遍,终于起到了作用。
他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也觉得饿劲上涌,登时没了继续耗着的心思。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纪元弘手指了指陈予铎的脸,步履匆匆匆匆地带着朋友往外冲,因为担心吃不上饭走得飞快,速度之高宛如在开运动会。
这些人走后,姜港也放开了陈予铎。
他只是看着手重,其实手掌一直贴着后者的头皮,根本没怎么用力。
陈予铎被推时脑袋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