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语调里带着股自己都预料不到的紧迫：“陈予铎去找过我吗，当年。”
郝卓从门边那一小块地方走了出来。
“……你说这个啊。”
他看起来有点不知缘由的尴尬，干咳两声顿了顿才道：“找过。”
……
这场接风宴结束之后，手机钟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
由于还没到日出的时间，连出来挂灯营业的早餐店都很少。路上零零散散驶过一辆车，将街头因为下雨积攒的水洼压到反复飞溅起来。
姜港脾气上来十分不讲道理，把惦记着蹭车的纪元弘和郝卓全打发走，平举着手举在头顶，尽可能阻止正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遮挡自己的视线。
他因为熬了大半个通宵，注意力并不专注，在走台阶的时候滑了一下，踉跄两步才重新站稳，感觉像是在多年前学校门口告示栏扑了个空。
陈予铎在高考分数榜前扑了个空。
他已经有好几天联系不上姜港，甚至连纪元弘都消失得没有踪影。班任说玉杉会制作所有毕业生的分数名单，到时绝大多数家长都会过来凑个热闹。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没能如愿。
虽然时下不是雨季，但放榜这天也下了一整天小雨。陈予铎没带伞，额前的头发被水珠浸透，略显仓皇地贴在脑门上。
他将蒙上水雾的眼镜摘下来，放在衣兜的另一只手里紧握着两枚戒指。
就在这时郝卓举着一把伞走了过来。
“还得是你啊死鱼脸。”
他跟陈予铎不在一个班，群里的统计表没记对方的分数。今天一大早让家里人开车过来，就想看看今年的市状元到底是不是自己。
“就差三分……可惜可惜。”郝卓撇了撇嘴语带惋惜，走近些许让陈予铎也得以被罩到伞下，又开始点评几个朋友的成绩。
“元弘文化课的分也太低了，感觉考不上什么好的体育大学。不过听说戚姨有门路，以后要做什么已经想好了。小港的话不好说，毕竟他前几……”
陈予铎听到这里忽然转过头，一把握上了身边人的手腕。
“你知道姜港在哪？”
他抿着唇问：“我有重要的事找他，现在怎么才能见到他？”
郝卓这两年眼看着姜港跟陈予铎不对付的，对这俩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事深信不疑，闻言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啊……不过你找他干什么。”
陈予铎看出他的戒备，沉默片刻松开手：“总之不是约架。我微信发消息姜港没回，但有些话想当面告诉他。”
“哦哦哦是这样。”
听到他作出保证，郝卓才稍微放下点心，伸出手在自己前胸的位置顺了顺：“不过我真不知道他人在哪。”
“前段时间他那个，跟父母闹了点矛盾。”顾虑着姜港跟面前这人一向恶劣的关系，郝卓没提他是因为出柜才会如此，只是道：“可能怕管我们借钱会被抓回去？就跑到挺远一个区的餐馆里，刷了半个月盘子。”
陈予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
“刷盘子？”
餐馆小时工的工作他干过，知道即使是盛夏天气，手长时间泡在水里也依然难受得要命，姜港从小家境优渥蜜罐里长大，怎么能受得了那个磋磨。
他平时鲜少有比较大的情绪波动，再加上对外又一向与姜港不和。郝卓看着陈予铎的反应，还以为对方这句反问是对自己对头处境的鄙夷。
“反正小港也不可能长期干这个。”
转学到玉杉后，陈予铎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经常趁放假的时候找对身份证检查不严的饭店打零工，这事他们很多人都听说过。
郝卓疑心对方对姜港的态度，不着痕迹地刺了一句：“跟拿这玩意当后路的人不一样，就算是体验生活呗。”
陈予铎听出他语气里的恶意，但也没把郝卓这种少爷出身的人，言谈间不自觉透出来的优越感放进心里。
他只对自己想问的事感兴趣，对此并没什么反应：“然后呢？”
“然后就被逮回去了啊。”郝卓从小看着家里长辈，以及朋友们父母的处事，打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在很多事上，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姜叔叔真生气，小港再犟又有什么用。如今不止是你，我们谁都联系不上他。”
陈予铎听到这里低着头后退几步，跨进了越下越大的雨幕里。
就像他说的那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在经济都很难独立的时候，孩子很难拥有同监护人叫板的权力。
就连自己跟纪署，其实也是一样的。
“你干什么？”郝卓看着陈予铎迈出伞的保护圈跑到外面挨浇，当即震惊无比地上前几米，想说自己眼下正好不忙，可以把他送到随便哪个目的地。只不过还没等开口，这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理科状元就先一步问出了声。
陈予铎抬起眼道：“既然找不到人，那你知道……姜港的家在哪吗，或者他爸妈经常办公的地方也可以。”
“？？？你没毛病吧。”
郝卓瞪大眼睛：“这到底是多大事啊，都重要到需要找家长了？”
陈予铎有没有毛病姜港不知道，但看着他在连自己性向为何都不清楚，就直挺挺地要去表白，乃至还想跟自己爸妈会面的事上来看。
最起码应该是不太聪明。
他们那届高考文理卷都挺难的啊，怎么连这么明显的智障都没过滤掉。
姜港颇为好笑地在心里这么想着，摇了摇头继续往下走，在鞋底踩实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披上了件大衣，头的上方也撑起了一把伞。
“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陈予铎单穿着一件衬衫，愈发衬得人肩宽腿长。他眉头轻轻拧着，语气跟温柔沾不上边，但不难听出在意来。
“如果不是纪元弘发消息过来，我都不知道你们这边结束了。”他看起来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车上有解酒药，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