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港看着对方自然松弛状态下,因为前不久刚提过重物而被勒得发红的掌心,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认认真真地对着干了这么多年,人家却忽然说之所以这么做是都出于喜欢你,他对陈予铎多少有点怨气,但要说特别反感多嗤之以鼻也谈不上。
“你用不着给我道歉。”姜港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你没事总满口大道理地膈应我,但我对你也没客气过。”
“咱们谁都不欠谁,就算扯平了。”
他话说到这里便浑身疲乏地想要离开,已经顾不上再瞪大眼睛满屋子搜寻芙柯不知道落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玩具,扬扬下巴往玄关方向示意,表示自己要先行一步:“你慢慢收拾,我走了。”
陈予铎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存在给姜港带去那么大困扰,停在原地回想半天两个人高中时的一幕幕,这才惊觉原来那些自己觉得鲜活又生动、甚至称得上温馨的画面,全部都是姜港带给他的。
而一旦当视角转换成姜港望着他,似乎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板着张脸,冷声冷气说着什么的景象。
这样的认知让陈予铎仿佛面前云雾被拨开,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懂的关窍,但同时也让他非常沮丧。
从他出现在姜港的生命里直到现在,好像扮演的始终是个想对人好,可实际上只能生产各种麻烦的角色。
就算姜港希望自己马上消失,也不是什么理解不了的想法。
不过毕竟他现在还没有这么说。
陈予铎踌躇两秒,还是跟上去拉了一把姜港的手臂。
“今天天太晚了。”
现在已过凌晨,他找了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借口:“我送你回去吧。”
现在又不是什么恶劣天气,网上约个车很方便。
姜港张嘴就想拒绝,但在话说出来前下意识抬头,一眼看见了陈予铎下唇刚凝固不久的血痕。
“……”他咬上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不舒服你也别想好过,事后见到这道伤口却又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上一天班还当司机不觉得累吗。”
姜港没明着答应,但陈予铎福至心灵地摇了摇头:“明天上午我放假,下午两点才去单位,没关系的。”
“这回不住医院值班室了?”
他想起很多陈予铎的同事,都有意无意地提过他工作起来不要命,忍不住出声挤兑道:“还以为你真打算把自己熬死在手术室里。”
“是妍姐跟你说的吧。”陈予铎把自己要带走的东西打包收好,拎在手里跟姜港一起并肩下楼,听见这话下意识无奈一笑:“哪有那么夸张。只不过前几年还没买房,想快点攒首付,所以才拼了点,这几年已经好多了。”
领证那天陈予铎自己坦白过,名下总共有三套房产,其中包括纪老爷子买给他的一套,不仅不用还贷款而且面积也不小。
姜港想着纪维忠既然对他这么好,应该也不会吝啬往人卡里打钱。
按理来说陈予铎想买套三环外的房子,应该不至于很难才对。
“爷爷对我是很好没错。”
姜港闻言没有说话,但陈予铎对这种话题别人的沉默并不陌生,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笑笑:“但我自己就能办到的事,还是不想麻烦他老人家。”
不愧是从小到大的学霸,看看这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
姜港不是第一次坐陈予铎的车,熟练从后座拉来一条毛毯给自己盖上,闻言想想自己心安理得当富二代的那些年,十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陈予铎已经好几日没跟人碰上面,也不知道姜港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见他靠在副驾驶打盹,就想着对方八成是困了。
他关好门窗将空调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放了首语调轻柔的慢歌,握着方向盘平稳地驶上了公路。
时隔大概五分钟,姜港忽然道:“能再给我看看那对戒指吗?”
陈予铎正在看后视镜,听罢很轻地抿了下唇:“你不是记得在哪里么,为什么……不直接拿。”
“看那天你反应挺大的。”姜港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地道:“该问清楚的我都已经问清楚了,没必要真逗你生气。”
“更何况现在可是在马路上。”
他眼睛半睁不睁,随意用手指翻开储物盒的盖子,将当初摸到的那对戒指盒子取出来,漫不经心地继续道:“万一你把车停道边让我滚,这时间路上虽然人少但又不是没有,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姜港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料定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陈予铎往他那边投去一瞥,刚好看见姜港将两只戒指从海绵垫里扯出来,明明先前就预想到了这幕,也还是下意识呼吸一窒。
“我不会的。”他复又将头转回正对面前的方向,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恢复了冷静:“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在不开车内灯的情况下,看清一个戒指内壁刻着什么字并不容易。姜港把东西放在手里把玩片刻,然后拿得离自己眼睛近了点。听见这句话不知道想起什么,当下忍不住歪过头笑出了声。
“一切我……想做的事?”他想起刚领证那天自己坐在陈予铎车里,两个人曾出现过的对话,有些轻佻地扬了扬眉:“也包括跟别人上床吗。”
陈予铎下意识抿起唇,语气好像带了些薄怒又好像是警告:“姜港。”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爱听。”
姜港见好就收,只不过仍垂下眼淡淡地提醒道:“但陈予铎,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不管咱们结婚这事你是跟我一样完全不愿意,还是有点乐见其成。”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重新将视线转移回手中的戒指上,这才慢条斯理地接道:“说到底你我之间是形婚,我不会拦着你去外面找情人,你同样也没有不允许我做这些的资格。”
听喜欢的人在面前故意讲这些专往最痛处捅刀子的话,若陈予铎说心里一点不舒服都没有肯定是假的。
但其实他或多或少能感觉到,就算自己一开始没跟姜港提要求,依对方的性格,也做不出来婚内出轨的事。
姜港不是没有恶劣的一面,这些年的变化也不可谓不大。可相处越久他便越明白,姜港虽然不是什么老好人,但他心里自有一套信奉的道德标准,很多事说得出来却做不到。
陈予铎没见过他谈起恋爱是什么样子,可仍然不难猜出,如果姜港真的用心去爱谁,大概率不会舍得让那人直面自己还没处理好的烂摊子,背着父母长辈当一个不能大大方方牵手出门的地下情人。
姜港借着月光看清其中一只戒指内壁刻着陈予铎三个字的拼音,说完充满挑衅的通知后又没等来对方的回击或反驳,轻哼一声嘟囔了句:“没意思。”
他于是开始审视另一只戒指,同时用很快的速度向陈予铎投去一瞥,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听说你现在住着个小破宾馆。”
“什么情况啊。”姜港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自虐,半是真心询问半是阴阳怪气道:“切个阑尾不至于把家底全掏空吧,而且你名下不是还有套老爷子买的房子,住那或者酒店不好吗?”
陈予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颇有些诧异地蹙了下眉:“你最近又没来医院,怎么会知道这些。”
顿了顿又道:“妍姐跟你说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姜港想也不想地将人怼回去,欠了欠身正准备再补充几句,却在车身经过下一个路灯,短暂照亮车内装饰的瞬间,像是陡然间噎了一口气,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予铎买的这对戒指是情侣款。
无论从自己先前在医院病房和他的对话来看,还是顺着刚刚准确无误印着对方全名拼音的逻辑推测,另一只上面写的字都不难想象。
JIANGGANG,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但它就偏偏不是。
素净的铂金指环大概是定制产品,内壁干干净净没有商标,除了刻字之外没有并无任何凸起或凹陷之处。
与先前那枚相同雕刻名字的位置上,很简短地印着一串YAYA。
这什么意思,陈予铎养的那只猫?
姜港不信邪地又检查了几遍,确认不是看走眼后,登时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