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都已经报啦，钱都交啦！哎哟去不成呀！阿存你就当休个假，别一天天就知道对着你那个电脑敲敲打打的啦！”

“行李已经替你收拾好了！放心放心，旅游团包吃包住，什么都不缺，你快去好了吧！”

嗒——

行李袋丢在脚下，封存茫然地顶了顶眼镜，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好睡着觉，就被奶奶风风火火赶过来，然后半小时后就被撵出家门。

抬头看看门牌号，这里难道不是他自己的家吗？

揉了揉因为极度缺眠而发出尖锐刺痛抗议的眉心，封存还是乖乖提起行李袋转身走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按照过去三十年的生活经历来说，十秒钟后奶奶一定会推开门看他走没有，如果发现他没走，迎接他的必定是狂风暴雨式念叨。

家里的女人上至七十岁奶奶，下至四岁小侄女，没有哪一个不是恐怖如斯的生物。

还是算了吧。

按照奶奶说的电话号码联系上旅游团的导游，又根据导游的指挥顺利抵达集合点。

封存到的时候没看见别人，只有四十来岁的女导游举着个小旗帜站在大巴车门口地上打电话，“张阿姨，哎您再说说，您现在到哪了？中迪广场？啊对对对，往前走，哎，您现在能看见乐蒂咖啡厅的招牌了吗？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哎呀没有没有，不是不是，那您再看看有没有一个特帅的交警站在路口中间？对对对，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怎么会怎么会……”

听着应该是在隔空指挥其他中老年旅游团成员。

导游看见他的时候只是抽出一秒钟时间问清了封存的名字，确定人对上了，就一偏脑袋示意他先上车，之后就满脸气躁地继续努力耐心充当人形导航。

封存听着都难受，对导游的处境深表同情，也不忍心多麻烦对方，一声不吭上了车。

车上一个人都没有。

封存想都没想，选择了大巴车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位置，然后把眼镜摘下来揣进衬衣胸口衣兜里，取下行李包上奶奶特意给他别上的鸭舌帽往脸上一扣，揣手闭眼继续补觉。

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大巴车时不时动一下，是有人上来的动静。身边的位置始终没人坐，半睡半醒的封存松了口气，心想接下来自己就可以放心睡觉了。

等到大巴车上人声嘈杂，夹杂着大家的询问、兴奋的交谈、好奇的攀谈，以及导游的清点人数声，停靠了许久、车身上拉着“夕阳红旅游团”横幅的大巴车终于缓缓驶动。

彻底睡过去之前，封存抽空艰难回想了一下：唔，这次的旅游地是哪里来着？好像是什么新开发的山区自然景点？

包吃包住，再来个网络就够了。

封存对自己的生活水平要求向来不高，不要有太多麻烦就行。

“嘭——！”

“吱——！”

沉闷的碰撞声，大巴车绷紧的刹车声。

不知过了多久，睡眠中的封存忽然感觉身体往前一扑，失重感让他瞬间惊醒过来。

听声音好像是车撞到什么东西了。

封存两眼无神地往车上张望了一下，发现一米之内完全模糊，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戴眼镜了。

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皱眉听了一会儿，才从车上众人的反应里知道，好像是路边悬崖上滚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把司机吓了一跳，这才有了这么一出紧急刹车。

不过......

封存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再三确认般地去认真看每一个座位上的乘客。

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没看错。

这些乘客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这里不是老年团吗？为什么车上的乘客一个比一个年轻？

还是说大家的家里都有一个报完名突然有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家里年轻人塞进来凑数，坚决不让旅行社占便宜的奶奶？

只见车上大概有二十来人，其中十来个看起来都像是跟封存一样，之前睡着了，现在被意外惊醒。

醒来之后这些人的表现就很古怪了。

有的人惊慌失措，跟疯了一样又是揪着头发念念叨叨不敢置信，有的人扒着车窗整个人都要挤出去了，大声嚷嚷着这里是哪。

还有的人直接站起来就要走，前面的导游和司机当然得把人拦住，想走的人却着急忙慌半点不肯退让，于是很快就跟司机扭打起来了。

司机是个强壮的大汉，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上来就一把掐住乘客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打，拳拳到肉，很快就见了血，司机却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仿佛要把对方打死才了事。

这......

大家不是出来旅游的吗？

难道是我记错了？

封存：“......”

默默推了推眼镜，继续观察其他人。

剩下的十来个人表现得就比较正常了。

有的人老神在在，三三两两碰头商量什么，站在车门口对司机殴打乘客视而不见的导游依旧笑盈盈地挥舞着旗帜：“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不要慌张！马上就要到白云村了，大家做好下车到准备，看顾好自己的行李......”

封存视线在导游过分年轻漂亮的脸蛋上停顿了许久，然后摘下眼镜，在蓝白格子衬衣的衣角上擦了擦，再重新戴上眼镜看了看，浅褐色的眸子里茫然疑惑：导游大姐是长这个样子的？

可惜封存本身就有比较严重的脸盲症，此时也只是疑惑了一下之前明明记得导游大姐是一位年纪比他大的，鼻尖上还有一颗黑痣，现在人年轻了，黑痣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