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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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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溶洞。

水流潺淙,浮光掠影。

“阿戊,身体要柔软,要懂得乘水之力,随流之势。”

这几日没下雨,地下河水位降了,雁洄抱着手电坐边上,光脚泡水里,指导阿戊学俯漂。

阿戊手撑在岸,不停地摆动双脚,腰就是不会动。

“放松,浮起,沉下,浮,沉……”雁洄的手电,一下一下地点在阿戊腰背,他配合地弓和放。

“好了,你松手用身体去感受浮力。”

地下溶洞的暗窗口,底部岩石平坦,河水是从背壁石隙底涌长的,只能容鱼通过,人掉不进去。所以雁洄放心让阿戊去试,包括她自己小时也是这么学会的游水。

阿戊听话松手,一个猛子潜进水,雁洄还怔了下,这架势看起来游刃有余啊!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拖进水里,乱流里升起气泡,手电在她眼前摇曳降落。她看清阿戊扑张的手脚,和疑问的双目。

雁洄游出水,深吸口气,平静,再入水手一捞,揪起个衣领。

阿戊懵着晕晃几下,才站好,耸起的衣领让他看起来有点失措的无辜感。

“是你将我拖进水的,装什么无辜?”雁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阿戊偷觑她表情,说不出话。

“你自己再练习练习,我去换药。”雁洄爬上岸,回屋换衣服。

第二天起床,雁洄到溶洞,看到阿戊躺石池里,唇色都白了。

也不知昨晚练习了多久。

“跟我去一个地方。”

阿戊睁开眼,幽幽荧光似磷焰,“去鬼喊谷吗?”

“嗯。”

到鬼喊谷。

雁洄在潭围巡了一圈,观测水潭参照物,发现近期涨过水,还超出了以往最高界限的一倍。

很奇怪。

阿巴在世时,雁洄与之前往鬼喊谷水潭,记录水位数十次,从未遇见过这么厉害的涨水。

雁洄回想更久以前的记录资料,线订本她翻阅过无数次,确实没有记录。连阿公的羊皮册也无详细记载。

以杉树林为对比,雁洄数到了第四排。

于是在包里拿纸笔,开始记:七月十九日,鬼喊谷水位于杉树林第四排。

字迹一出,雁洄感觉似曾相识,于是一直在念这句话,念着念着就成了:七月九日,鬼喊谷,杉树林四排。

对了!雁洄在羊皮册的扉页见过,阿公写的,当时独独一页,她还不知缘由。

阿戊从最初看到布料的水域寻找,许多天过去,早已不见踪影。

雁洄拟定的入水方向,在坟茔正对下。

阿戊问:“为什么要离这么远?”

“这水潭底下事物复杂,就这个方位能顺利下潜,余有缓冲时间。”雁洄比划道,“从这到那,可以曲线抵至。”

雁洄在杉树上绑牵引绳,阿戊自觉系上,抬头时发现她也系了绳。

“水潭原身是谷,所以潭里植被冗杂,人易迷途和被绊住,钓尸也不可行。但于你可能是优势,下半部谷壁久经流蚀陡立,别潜太深,游不动时记得利用任何可借助的东西,以绳为联络讯号。”雁洄看着阿戊,郑重地说,“阿戊,我救不了你每次。”

所以,务必自珍。

“无妨。”阿戊声音微冷,他走到潭边,纵身斜入水中。

从放绳的速度,雁洄猜测阿戊在直下,游速不匀,约二十米停止,向右侧偏移。

天气尚好,无风,槽谷一片寂然。

雁洄手握阿戊的牵引绳,第一次失去时间的概念。

她只潜过两次鬼喊谷,水潭底下满目青森,水生木的轨迹一时一变,那些腐烂的木枝就横亘或斜刺在其间,还顽强地寄生出水草,所以透光度极弱。约五十米的深度,也许这是水潭仅能估的深度,倒刺般的石笋成柱成林,从岩底翻出,绞杀游过的巨鱼,戳刺陷落的野兽,白骨四分,或悬或落,或成堆。

随着时间过去,植物经暴晒,无风散不去热气,融进空气里,另雁洄生出呼吸不动的难受。水下情况不知如何,她在地面也不好受。

该收绳了,起初阿戊在议好的轨迹中稳进,逗留,然而现在却有深入的迹象。雁洄握住牵引绳,发出信号。

阿戊没有回应,绳索还在不停地放,雁洄不敢贸然阻止,怕绳卡死或脱落。

扎紧腰上牵引绳,雁洄注视着水面。

绳索放至四十米,蓦然停止。

雁洄心情复杂地收绳,几分钟后,一只握红白布料的手,攀抓潭沿草茎。

很有能耐嘛,雁洄袖手看阿戊自己爬出水,然后躺倒草面,侧身全被草裹围,裹成瘦瘦的轮廓。

雁洄上前两步,差着距离,影子互不纠葛。

“下水有碰到什么吗?”

“很多树和木,绕开,只发现这个。”阿戊微抬手,声音低而缓,像被这阳光晒懒了。

“那……有异常吗?”

“就榉木,蒲树之类的,”他眼神似乎遥远,“哦,还有一棵死亡的大榕树。”

“榕树在哪个方位?”

榕树?在泉井旁啊,那夜隆隆不绝的地动,早把它抛进深渊了吧。

阿戊蓦然笑,眼里却容着弑杀的恨,“覆巢之下,焉能完好?在这样的困厄……依附环境的水生木,真是浴在血一般的供养。”

雁洄不再问,独自踩着草丛到岩壁的溶洞。

*

派出所所长办公室,电话铃响。

付所长手里抓着厚厚的案例,另只手接起电话,“喂,您好,是有什么政策发布吗……”

“哦,哦……”付所长轻放案例,伸手招停经过的谢队。

谢队心领神会地轻阖上门。

不久后,派出所剩余几名公安被派出警,顺便捎带上高访一起。

派出所后门临街道后巷,热闹不在这头,平时少人。只见一名中年男人拖着行动不便的腿,慢行进巷。

出警回来,谢队让高访过去谈一下。

……

石壁上还残留铁钉和孔,这些溶洞之前是有门栏的,后来可能一起烧没了。

雁洄弯腰进溶洞,里面空间还好,能直身,洞内至地面都呈焦黑,还能隐约闻到焚烧石头的焦臭。

墙角几株植物吸引了雁洄注意,她蹲下捋至手中,看出是粟和抽穗的稻。

抽出匕首挖开根部,稀土里混着石头,刃尖弹着发出铿声。雁洄挑出一块泥巴,泥巴里裹着蔫吧的种子。

有谷种,这里在以前是储存食物的地方,

雁洄将所有溶洞走一遍,仰视一道道天然裂缝的痕迹。

心里开始对霞婶的说法,来善大哥被抓走隔离的信息存疑。

再去到杉树林。

阿戊已经起身,收好绳索,低眼望着水面怔神。

“既没有收获,就回去吧。”雁洄说。

阿戊点头,背起背包。

一路寂静,两人都没说话。

雁洄将这几日看过的信件内容,在脑子里重塑一遍。

阿巴写给望峻的信,频率保持在三月到半年一封,闲聊日常和自身情况,其中就有提到鬼喊谷:

沅叔收养我的那年,他已六十岁,到现在十六年过去,仍坚持每月去一趟鬼喊谷,祭拜一座蒙氏之墓,然后潜那个常年水不涨不退的神秘水潭,也不知在找什么,但总空手而归。我不是好事之人,但也忍不住好奇,那天收好牵引绳,我问他:这个水潭,跟地苏大小数百个水洞,有何不同?他肯定地说:当然不同。我再追问,就是无声,他终日矍铄的神态,才现出该有的颓老。

彼时他七十七岁,再老而弥坚,也是一年不复一年。后来我提出替他潜鬼喊谷,他哈哈笑,说这世间本就是各人走各人的路,各自有各自的隐晦。之后地质队来寻沅叔,明确说想得到帮助,他们欲开采地下河,什么堵洞截流,地下河改走排泄窗口,从而达到成“库”的条件。你学地质学的应该懂的,我听得不可思议,下游河道啊,怎能改由上游排水?沅叔听后,也震惊许久,思量甚多后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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