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剑拔弩张,肃穆的气氛被冲个一干二净。
李庆喜被绑个四仰八叉,被丢上殿。一个侍卫洋洋得意邀功道:"皇上,此人在浣衣局附近徘徊,臣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今日,便被逮个现行!两人正倒在床上,衣衫半褪,大门一开,屋内见光便见慌张之色。"
见李庆喜这么滑稽的出来,刘洵不知说他什么好。
何翌得他个眼神,立即便知会,赶那侍卫走:"你先出去。"
"是!"何统领发话,那人即刻便退下了。
这温昭柔方才出言不逊,不管她是不行。堂内安静等着皇上发话,刘洵一摇扇子:“温贵妃,念你不懂宫里规矩,否则妄猜圣意是死罪,殿前喧哗罪加一等,只暂且罚你跪一个时辰。”
他就会这一招,不就是跪着吗。温昭柔这时只记被冤气得头昏,什么当众领罚的丢脸都不管了,反而有底气:"臣妾跪也是为方才说错了话,自知道放肆,臣妾不为别的。"
人们看到这贵妃娘娘一下起身,转身自己朝门外走。
“哇——”
李庆喜在地上抽动几下,忽就开始哭——
"把方才那人叫进来。这哭闹得不住,还是拉下去罢。"刘洵直截向何翌说,李庆喜吓得不敢了,挣扎几下说:“皇上,奴才有话要解释!奴才有话要解释!”
“李公公真是好本事。”刘洵看他一眼便觉得好笑,微微一笑:“贵妃娘娘给你跑腿,朕还当你是怎么了,原来是去做'对食'之事了。”
他的语气里带点戏谑,可眼里隐隐的探究。李庆喜浑身一抖,直觉自己要是不说明白,以皇上这多疑可是危险了!
"冤枉啊皇上!"李庆喜眼里委屈:"皇上,奴才怎么会有时间做对食之事啊!奴才是刚从贵妃娘娘那拿了信,突然来个浣衣局的宫女说仙儿姑病了,病得大喊大叫。仙儿姑是奴才的朋友,奴才自然要去看看。一去就见仙儿姑抚着胸口难受,奴才正说给她留几个银子吧,一摸口袋,这皇上的信还没送呢!赶快先给皇上送信才是要紧。结果正好碰上温贵妃娘娘,娘娘心善,说帮我送一趟。奴才回去再看仙儿姑,几个大汉上来便把奴才绑了四处叫喊!"
温昭柔疑惑看过去。她刚出门便和李庆喜说了话,便去送了。李庆喜为何要说他拿着信见过仙儿姑?
刘洵听了一通废话,只管重点:“你带信去过浣衣局?"
"浣衣局搜了吗?”何翌往外问。
不多时,门外冲进一人,大冷的天满头大汗:“皇上,找到了!”
刘洵略一挑眉:“哪找到的?”
“竟然在那个仙儿姑房里,在……”那侍卫脸一红,“在李公公和仙儿姑云雨过的床榻下。”
李庆喜听了就要急,四丫八叉地跳起来要拿脚蹬:“你平白污蔑人!污蔑人!我什么时候——”
何翌把他摁住。李庆喜也挣扎开,哇地大哭:“皇上——定是哪个人想加害奴才,才让仙儿姑趁奴才不备,把怀里的信换了。要不是贵妃娘娘心善,这死罪就要落在奴才身上——皇上,只求您看在奴才侍奉您多年的份上,将那仙儿姑抓来,查清是谁,想要加害奴才!”
温昭柔这时候听得眼都直了,刚刚哭得难过,这会入神也只剩下抽涕,肩膀一抖一抖的。刘洵不知道怎么了,看了她一眼,她心里咯噔一下,一双圆目泪汪汪看着他:“皇上不会以为,李公公这出也是我安排的吧。”
刘洵竟被噎了下,咳一声虚掩。他如今知道了,他的确误会。
曲欢惊讶于她敢这么和皇上说话,觉得她是气昏了头。抱她往怀里,摸摸她的胳膊。
所有人都静了,连李庆喜也不敢哭了,都往这看。
温昭柔却往出一挣:“方才李公公这通吵,臣妾忘了出去跪。”
说着红着眼睛就要出去。
曲欢还不知刘洵吗,猜他方才是想说些什么收回旨意,被贵妃那一嗓噎得反倒不好意思说。曲欢自然要帮他找这个台阶下:“皇上,这外面刚下了雨,跪这一会怕身子受不住啊。求皇上,看在妹妹身子刚刚痊愈,就免了罢。”
又向昭柔:“妹妹,你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性子,素来温顺又有礼。方才也是一时急了,给皇上道个歉。”
可惜了曲欢不懂人心,温昭柔这时候最听不得“平日里不是这样子”诸如的话,听了更要犯委屈,最后强调说:“臣妾已说了,跪的是为冒犯圣上,不是为别的。所以即使知道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仍是要跪!”
最终等宫里侍卫要提拿仙儿姑审讯她受谁指使偷信时,却发现其已经在浣衣局后林的太湖石后跳了井。除却留下那一封真信,再翻不出什么。她倒死了个干净。
李庆喜得知,大怮,哭诉起自己没能完成师傅的指示,保护好她女儿,让她年纪轻轻香消玉殒,他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而李庆喜对食之事是否属实还要再查,便将他先关入院里禁闭。
没想到等这一日闹完,已经是入夜。月镜高悬,宫人们打着灯笼,把曲欢等人送回去。
温昭柔在门口跪着,看着曲欢她们走了,忽然就觉得委屈,捂住眼睛哭了一回……哭完又安慰自己,继续跪。
“她跪了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罢。”何翌答道。
刘洵放下书,从窗影里看到了她。
他不得不承认,让她送贺聿的信,是存了试探她的意味。没想到正出了岔子。那时他不加思索便只觉得"果然",这是武断了。最终,竟是和李庆喜这件事搅在了一起。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愧疚,但他觉得不至于。说不出来,分不清楚。
他坐回到位上,朝何翌点个头,何翌立即凑过来。
低了声,不敢让窗外人听见:“你去与她说,就说朕已睡了。没人看着她。让她回罢。”
“是!”何翌赶快就去了。
这一去就去了有一会。刘洵在吃温昭柔扒好的柚子,何翌苦着脸进来,一样低声地:“皇上,和娘娘说了好几遍了,娘娘不肯走。”
刘洵又朝外看了一眼。她似乎能知道他在看着他似的,原本小小的一团要塌下去,恰好挺了挺腰背,脖子伸得直溜。
刘洵不免叹服:“温平隽的女儿…啧啧,果然骨气。”
说着就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柚子。
“皇上,那娘娘……”
“你与梅霖道一声,让她这会去求太后。”刘洵擦了个手,"就说朕罚跪了她,让太后过来把她领走罢,教太后哄哄她,她恐怕还能听进几句。"
"皇上,梅霖姑娘被温贵妃指派去香槐了。这会抱病不在。"何翌苦恼道。
"不在了?"刘洵想想,摇了摇头,"那就无法了。"
"皇上,您不生娘娘的气了?"何翌试探问着。
"朕生她的气做什么,一个小女孩。何况我确实冤枉人家。"刘洵想她是多大了,"十七……朕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柳陌坊怡红院等地,探听朝中情报。”
何翌汗颜。说是探听朝中情报,那也不无道理。
"只可惜温平隽三番五次地试探,也不识眼色。"何翌摇头,"真不知那太子有什么可值得他追随认命的。不过一个被宠大的纨绔,只晓得贪图享乐。"
刘洵只笑了笑。何翌叹口气,最终道:"臣见不得这迂人。"
"但朝廷里,的确需要温平隽这样的人存在。"刘洵走起来,挑逗着他笼里的鸟,"不只朝中。到处都需要温平隽这样的人存在。这也是朕现在也未动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