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这么大，在我的记忆中，你带着这一家人回过村一次。每次过年过节，倒是奶奶带着我到你这个家里呀，地里下来新粮食了。哪年不是让我给你们送来呀。可恨的是，李永梅那个玩意儿，能当着我的面，把我们辛苦种来的玉米棒子扔了，说你们不稀罕呀”。

“每次见了我，张口小兔崽子，闭口小兔崽子，不学无术。我倒也想上学呀，奶奶也拼命地不让我下地，让我上学，我能吗？家里要过日子，要活吧？能让奶奶累死吗”？

“当你每次骂完我学习成绩不行，再在我和奶奶面前炫耀你这些儿女成绩多么多么好的时候，你知道奶奶回去能哭多少天吗。你每炫耀一次，奶奶就发誓一次，累死也要供我读书，说是她耽误了我”。

“你守着这一大家子，政策变了，都变成城市户口了，吃国家粮了。我呢？最后是四爷给我出主意，说奶奶他来帮着照管，让我当兵去，去当志愿兵，争取转业，就能成了城市户口了，我年龄不够，是四爷帮着跑前跑后，说我已经年满十八岁，这才当得兵，那时候，你又在哪呢”？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送礼，叫求人。我一月五块钱的津贴呀，一分钱都不敢花，大多数寄回来给奶奶添补家用啊”。

说着说着，李永军慢慢的甩掉了大衣，再一件一件的开始脱下上衣。直到脱得光着脊梁，这才一指左肩窝说“我这里是贯穿伤”，再一指腹部两个伤疤说“就这里两枪，差点要了我的命啊。你还记得当初你到部队怎么说的么？你知道我想办成转业，花费了我多少津贴吗。我回来后，你不闻不问啊。我嫂子帮我跑前跑后，才有了我今天的工作。你其他那些儿女呢，哪一个不是你帮忙的？他们学习那么好，那么优秀，你让他们自己办呀，你也别管啊”！

……

骂了好半天，李永军感觉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满肚子的火儿也消了不少。父亲李福生就坐在那里默默听着，一句话都不说。说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这些。

小姨上前拉住李永军说“快点穿上衣服，这大冷天的冻着怎么办”。

李永军穿上衣服，再回头说“我奶奶今年八十的人了，你还认为她很年轻吗。三十上午我回到家，奶奶在剁饺子馅，那小菜刀，她是半天才落下一下呀。她已经没力气了，更别说种地了。这些你想过么”？

“你那宝贝闺女，一进门不说叫奶奶了，还嫌弃她脏儿吧唧的，那是人话吗？你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你在想什么，你在维护谁”？

“这么个自以为是的东西，你还整天拿着当宝贝，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孩子？我打她，你心疼了，你心疼过我么？你心疼过我奶奶被她孙女嫌弃时，那是什么心情么？有那么一个混账玩意儿在家，我奶奶敢说在你这里住下么？等有一天，你也被他们嫌弃你脏儿吧唧的不管你的时候，你可能就明白了”。

“十几年了，只回过家一次呀，当年的大禹治水也不过如此吧，我奶奶天天说你工作忙，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你自己想想，当初我能怯生生的叫你一声爸，后来我心安理得的这么叫你，为什么”？

……

李永军穿好衣服，也骂累了，骂够了，转身甩门而去。

李富生看着李永军走，依旧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就那么坐着。看看李永军已经走了，小姨这才回过头来安慰李富生说“孩子的话是不好听，可是说的也都在理，他还是个孩子，你还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呀”。

“他哪还是个孩子呀，他现在能当我的政治委员了”。李富生气呼呼的说。等了一会儿，又说道“收拾东西，打电话给前进，让他明天过来接咱们，咱们是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