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狐狸是我在来的路上所救，当时他正被一群祁缘镇的孩子追着扔石头，被打了只会抱着尾巴躲到草丛里，实在是可怜见的。”

望舒垂眸看着试图将爪子搭上自己手腕的乐阳，淡声道：“九尾一族生来睿智强悍，后代本不应如此。”

天及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身形只有自己手臂长短的乐阳从头撸到尾巴尖儿。

“揽月久居祁灵山有所不知，自从凡人开始依靠灵根修的仙缘，刚开灵智的妖、灵一类已经很少有能比得有仙力傍身的修仙之人了。凡人识时务，懂得物竞天择，但妖、灵族却因生存环境生性纯良，被逮到后剖去妖丹、灵丹已是万幸，剥皮喝血吃肉也是常事。”

命星仙君本体为仙鹤一族，大约十万年前，他偶然得到仙缘由妖成仙，之后又经历雷劫位列神君，算是妖类修仙成神中少有顺利的一位。

可是之后的十万年，妖、灵一族修炼成仙的却少之又少，更不要提位列神君的。

十万年前，望舒其实经稍许提点便能想到，那是穷奇之血落入碧湖的时间。

当初穷奇挣脱捆仙绳为祸人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但天帝急于弥补天宫的失职，却忽略了其他四界的秩序，这是事实。

凡人之中不乏睿智且贪婪的佼佼者，偶然寻得邪魔外道登仙造成弱势之界的浩劫。

九尾神君为了守护狐山九尾一族的血脉，让狐山山顶常年积雪覆盖，寻常凡人无法入境，却也让九尾一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难以生存。

说到底，因果循环，他们天宫要对九尾一族血脉凋零至此负大部分责任。

命星神君拿了茶桌上的糕点引得乐阳放开了抱着望舒手腕的前肢。

多日未进食，他早已饥肠辘辘。

得了糕点后就安静的缩在茶桌角，尾巴也压在了后肢下，唯恐有人再在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往身上扔石子或者是揪自己尾巴。

天及看他这幅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叹了口气。

“这只小九尾险些是我先发现的，不然可能都没有化形成人的机会。凡人看似弱小，但却也有比未开灵智的野兽更为残忍之士。揽月，我知道你想来不喜欢插手六界的事，但九尾神君曾对我有恩，我想帮一帮他的后代。”

两人好友多年，但能用上请求时的场面却前所未有。

望舒远离六界纷争多年，确实不想再插手其中的事，但如今天及开了口，他就必须要帮。

“你想我怎么做。”

“把他留在身边一段时间吧，如果实在不喜，等我忙完天宫的事会把他接走。”

天及又往乐阳的嘴边递了一块糕点，顺手倒了杯茶水放到他面前。

由仙草烹制出的茶水苦涩无比，但他却小口喝得一干二净。

一只“怀璧其罪”且没有能力化形的九尾灵狐，如果真的不管不顾放任他到人间，他又能活多久。

天及言落后，梨花林彻底静了下来。

温煦的暖风传林而过，雪白的梨花花瓣洋洋洒洒落了没有灵力傍身的乐阳一身，分不清是梨花白些，还是他的皮毛白些。

清甜的气息萦绕鼻尖，他起身抖了抖耳朵，仰着尾巴尖儿又小心翼翼凑到了望舒身边。

紧挨着他的腿边趴下，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又是沉默良久，望舒垂眸看着毫无戒心伏在自己身边打盹的乐阳开了口。

“如此，便留下吧。”

……

祁灵山顺应山脚下有四季之分。

如今正值夏季，梨花盛开，桃树结果儿。

乐阳最喜欢的是趴在枝叶繁盛的梨树稍晒太阳，有时一晒就是一上午。

侍童做好了他的吃食，便站在他常躺的那棵树下轻喊一声“小狐狸”。

乐阳听到后便会嗷嗷两声，懒洋洋的舒展腰肢过后，翘着尾巴小跑在侍童前面去看他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时侍童总会笑着跟在他身后，说他是一只好吃的小狐狸。

乐阳听了后就会甩着尾巴，踮着脚尖悄悄把自己愈发圆润的小肚子尽力收起来，无声反驳侍童对自己那句“好吃”的评价。

将乐阳留在身边后，望舒在山顶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每次闲适之际，在床边的琴案作画时，离窗边不远处的那棵梨树上多了抹白色的身影。

有时那抹身影会小心翼翼凑到窗边安静的看他作画，待他抬头之际却又匆忙一晃而过，留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或是一颗熟到正好的桃子。

亦或者只是在他撑额闭目养神之际，一团柔软的白色会悄悄顶开闭着的房门，确认他没有睁眼之后，带着温热的体温安静的团在他的腿边打盹。

乐阳亲近他，却从不刻意打扰。

一神一妖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联系。

直至某一天，乐阳总是放在窗边的小野花和桃子换成了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望舒才察觉时间流逝。

秋天到了，原来乐阳已经在祁灵山待了将近三个月。

某一日，乐阳依旧趴在窗边看望舒作画。

笔落墨干，望舒再次转头看他时，他的白色双耳微折，耳尖儿向后，却没有再向往常一样躲开。

望舒安静的与他充满不安的眼睛沉默对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