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你有妻子吗？”

莫纳斯特拉上尉曾经这样问过年轻的军医西里尔·席林。那时他会把妻女的照片拿给年轻人看，把她们寄来的信件拆开给他读……他大概是在跟医生套近乎，可惜对方从来不愿意跟他将心比心。

西里尔移开了他的视线。

“未婚，也没有订婚。”

“我女儿比你年纪小，但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

可能是西里尔打扮得太年轻，也可能是她太早熟了。

年轻俊美的脸上露出悲伤的微笑。他才二十多岁，长得像年轻的卡夫卡，深沉的眼睛里也含着某些天妒英才似的早衰征兆。西里尔喟叹不已，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雅各布。

“莫纳斯特拉上尉，我爸爸看起来也跟你差不多大。”

上尉，你那巧取豪夺而来的“妻子”是别人的儿子。他有远在异国他乡的父母，跟你的女儿一样，仅此而已。即便如此，你还要跟他发生关系。

很难想象，一个温柔可亲的好爸爸居然会去伤害一个跟自己女儿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孩，还把他当成老婆……那不好笑。

西里尔没有哭。他知道眼泪永远无法打动强权者，甚至无法填满最小的一个欲望沟壑。上尉稍微难过了那么一下，因为那些话稍微唤醒了他的良知，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对如何蚕食西里尔青春的身体恐怕更感兴趣……

三年后的今天，西里尔·席林医生正被上校拖行——护着要害、肿着腮帮、拧着眉头，就像一袋垃圾一样被扔在客厅里拖行。那让他的脸颊传来难熬与灼热。

“我恨你！”

要是当年我更果决些、瞄得更准，那该有多好！西里尔后悔极了，扯着嗓子哀嚎。他第一次生出立刻死掉的冲动——一分钟也等不下去，甚至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想到马上得在亲爱的弟弟德米特里面前出丑，西里尔就快要疯掉了……他想掐死雅各布，可惜那也只是想想。他不能再做一次罪犯了！

他和米佳的两人之家就是他的乌托邦，很小的、远离尘世的一个理想乡，谎言是它的城墙。因此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外力敲打，它就要轻易地崩裂了。

西里尔，你手脚太孱弱，想要的却又太多。要知道，你可不是什么乌托邦式的好哥哥，又如何去奢求一段乌托邦式的完美亲情——现在，他遭了报应，殚心竭虑构筑起来的完美哥哥形象就要坍塌了。

……在至少一千个夜晚里他都会俯身凝视沉睡的德米特里，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生怕把弟弟惊醒……但都不会像此刻一样，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他看着德米特里恐惧的金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只被老鹰吓傻了的小野鼠。

“……米佳，你在害怕？”

西里尔茫然了。他抚摸着自己沾满血的掌心，陷入了慌乱。他胡乱地擦自己脸上的血，可是却怎么也抹不干净……他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花了很多时间才伪装成理想化的好哥哥，付出很多耐心才赢下了那孩子的爱。窗外是风平浪静的夜，浓得好像化不开的墨汁，唯有德米特里的眼睛像是金色的太阳……可现在他却闭上了灿烂的眼睛，不知是不忍再看，还是嫌他酷爱撒谎的哥哥过于恶心。过去西里尔千方百计把米佳保护在这个小小的亲情乌托邦里，不让年幼的弟弟看到人间的丑恶……但现在，他的努力毁于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