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片刻的沉默，蓝允涟恰到好处地站起身，轻咳一声。蓝千林面色稍缓，让蓝允涟站到自己身边来。
“姨妈，”蓝允涟轻声问，“人鱼如此彪悍，可靠吗？”
蓝千里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是人类。”
蓝允涟点点头。
“上次会议的时候，科尔文告诉我，他和玛琳已经摸索到如何驯服人鱼，激发出人鱼的奴性，建立军队指日可待。”蓝千林低声说，“这将是福彻尔大陆上前所未有的壮举。”
“让人鱼为人类战斗，”蓝允涟忍不住说，“这想法天才又......”
“残忍。”蓝千林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玫瑰的花瓣与尖刺，水母的美丽与危险，这颗星球就是矛盾的结合体。就算人鱼拥有自己的文明，但在发达的科技面前，它们只能俯首称臣。”
蓝允涟垂下目光。
“建立只属于我们的人鱼军队，蓝家才能重复光辉。”蓝千林教导她，“蓝家的目标从不是元首的位置，咱们更喜欢挟天子令诸侯的快乐。”
蓝家是福彻尔大陆上独占鳌头的财阀，曾一度成为元首背后的力量，完全地掌控科技和经济命脉，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蓝千林的父亲稳坐首相的位置，元首沦为门面。但屠建涛是个有力的对手，早年间趁着蓝父病逝，撤销了首相一职，接替父亲的蓝千林只得到了部长的位子。
“可是裂缝计划迫在眉睫，”蓝允涟担忧地说，“屠建涛已经做出了征服海洋的决定。”
“所以这是一场比拼。”蓝千林拉紧蓝允涟的手，“屠建涛已经失控，但我们毫不退缩。无论是作为商品还是军队，人鱼都是我们的，蓝家务必要成为垄断人鱼的寡头。那些无所事事上街游行的人道主义者说人鱼自成一个社会，自有一个文明，应该和人类平起平坐——说这种话的蠢货都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允涟，不要低估人类的贪婪和残酷。”
“无论深海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蓝千林沉声说，“最终也无法逃过被人类征服的命运。”
灯光炽白，蓝允涟被姨妈的蔷薇花胸针晃了眼，她顺从地颔首，没有说话。
***
月光渐收，从海面上扯开银绸，露出底下的波涛起伏，仿佛奔跑中巨兽的背脊。原先弥漫遍天的夜色逐渐龟缩进云层，金橘的朝阳斜映在天穹，大海也绚丽染金。
年幼的鲸落向海底，身上不计其数的伤口在水中拖出飘荡的红迹。它还来不及激荡浪涛，就已经永远离开。阳光无法渗透深海，水母犹如明灯般为它的灵魂指路，一声悲鸣随波而至，人鱼战士匆匆赶到，惊惶又悲哀地看着鲸仔的尸体。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条莫名死亡的鲸了。
深海国度由人鱼统治，在这无光的水域里，他们与所有其实的生命和平共处。他们心怀敬畏，这是人鱼文明中生的前提。
人鱼战士绕游在鲸仔身边，仔细观察它的伤口。哪些撕咬和切割痕迹来自何处，目前还是个谜团。
不会是那些两脚生物，自从白雾蔓延，陆地和深海已经完全断了联系。
鱼尾划出水纹，人鱼战士伸出手掌，试图轻轻地合上鲸仔半睁的眼。但海底簸荡一瞬，有种陌生的寒冷飞快地冲击而来，战士猛地回头，和两只如同灯笼般的红色眼睛对个正着。
在战士发愣的一瞬，更多的寒流急冲而至。
战士甚至来不及抽刀，就被捅穿了身体。
三柄长叉同时进入身体，让脊骨也产生了裂痕，又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中被抽出。鲜血在水中散开，如同花朵绽放。人鱼战士迅速向下坠沉，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努力抬起头，模糊地看出了类似海蛇的尾部和暗沉的鳍。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生物。
人鱼战士大张开嘴，想要向王汇报，想要警告同伴。但一张异常丑陋的脸倏忽出现眼前，这面孔像鱼也像人，肤色是发霉的青，眼睛是不详的红。它张开嘴巴，露出最原始的尖牙。
它伸出两只手——如果这种长满薄蹼和疮疣的上肢可以被称为手的话——钳住了人鱼战士的头。它和生来貌美的人鱼面对面，仿佛恶鬼与仙子的对决。
人鱼战士用最后的力气抽出珊瑚刀，向前砍杀。但他已经气息奄奄，刀刃才擦过敌人的皮肤，他就被彻底扭断了脖颈。
那丑恶的生物扭身就走，扬帆起航，去寻找新的战场。
海底的死亡是如此无声无息，人鱼战士与无数尘埃一起沉入黑暗。宇宙无限庞大，他的生命不过是一个不曾说出口的秘密。
经历了杀戮的海潮涌依旧，太阳已经普照大地。细微的泡沫浮起破碎，被风一推，变成一串流不出的眼泪，让沧余喘不过气。
噩梦久久不散，沧余头疼欲裂。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鼻尖抵到了某种触感，很舒服，很好闻，很温暖......
沧余猛地睁开眼睛。
“早安，”屠渊暗沉稍哑的嗓音响在头顶，“小鱼。”
沧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正躺在屠渊怀里，不仅脸庞正对屠渊的胸膛，还枕着屠渊的胳膊。而屠渊的另一只手正搭在沧余身上，缓缓摩挲着沧余的后腰。
沧余抬起头怔怔地和屠渊对视。
才睡醒的小鱼顶着凌乱的长发和微红的面颊，在清晨的金阳里和屠渊懵然相望。长而软的睫毛稍微颤抖，美丽的眼睛接着朝霞，流光溢彩。
屠渊没忍住，撑起身又吻了他。
“早安，”屠渊蹭着沧余的嘴角，低声说，“可爱的小鱼。”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祝大家平安胜意，龙马精神！阖家欢乐，喜气洋洋！
新春佳节请允许我休息三天，这几天都吃好玩好休息好，咱们下周二一定准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