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别塔教化院内,一个星期只能洗两次澡。男女在地点和时间分开,上午的六点半至七点半是少年们,八点二十到九点二十是少女们。在空余出来的时间中,可以在寝室睡觉或者晾衣,算得上是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了。
“我在雨里面洗澡也是一样的,我觉得雨水比澡堂的水干净。”
“你在空地里果体吗?”
“我可以穿衣服洗,甚至不用洗衣服。”
诺顿听闻后面无表情的给卢卡竖了个大拇指,卡尔今早特意起得很早排在伊莱前面,按照顺序床位,卢卡应该排在卡尔的身后
“小点声,特蕾西还在睡觉。”伊莱用手肘顶了顶身后的卢卡。
“哦哟,我的声音可没有警笛声大。”卢卡努了努嘴,控制不住的疯笑。
特蕾西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确实已经醒了,昨天晚上雷电交加,而伊莱对着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小窗望着外面俯首称臣,并且庄重地膜拜,嘴里吐着生涩难懂的咒语…这一举动让她感到没来由的不安。
特蕾西在被窝里一声不吭,静静等待他们一行人离开。
等门被外面反锁,重重地发出“砰”一声后,特蕾西没着急起床,屏息凝神地听着脚步越走越远,才一蹬脚从床上下来穿鞋。
特蕾西先小心翼翼地弯腰走向小窗,小窗外是悬崖峭壁,和卷起黑水往崖壁上拍打的浪花。
她弓着身子,又低头去看地面上的尘埃,不过上面更多的是其他几个室友走动的痕迹,尤其是卢卡——得知可以洗澡后蹦蹦跳跳的脚印,早就无法观察清楚伊莱昨夜在地上跪拜的痕迹了。
特蕾西转过身,伊莱是睡在她上床的,如果有人上床,哪怕是动作最轻的卡尔,都会因为陈旧生锈的床架而导致特蕾西这边的床架跟着吱呀作响。可是昨天晚上床架没有半点声音。
伊莱在地上以跪坐的姿势睡了一晚上?还是根本没睡呢?
特蕾西坐回床上,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该不会是伊莱崇拜上了奈布.萨贝达,所以一直往小窗跪拜?正好昨天晚上大家都是从这个角度看见奈布逃脱的全过程。
特蕾西不多想了,慢慢坐回床边沉思。
先不说伊莱了,就说那个卢卡.巴尔萨,整个反复无常的疯子,总是在别人把他当疯子时正常,又在别人难得把他当正常人时发疯。
在澡堂里卢卡正在光滑的瓷砖地上行走,一个没留神直接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诺顿趁伸手扶卢卡的间隙,插到了卢卡的身前的位置。
“…肯定是有人咒我…”卢卡刚被扶起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伊莱听到了,抵唇轻笑。
巴别塔教化院公共浴室的地方不算狭小,可人数一多,就显得有几分拥挤。每个花洒之间只有一臂距离,且仅有小隔断墙能遮一遮中间半身。
卢卡毫不顾及的脱光身上的体制服塞到分配的桶里,打开了花洒冲澡,嬉皮笑脸的对诺顿说:
“我觉得我去雨里洗也可以,因为在这里还是会有很多人看到我的果体。”
“没人会主动看…”
诺顿咬牙切齿的回答了卢卡。他这次真的后悔插卢卡的队了,他把衣服仔细放在置衣架上,以免被水打湿。
“那那个监管者站在那儿干嘛的。”卢卡丝毫不惧地指明了澡堂中间站着的监管者。
“…”
诺顿当没听见,他任水从头顶淋出,灌进自己的鼻腔和耳朵。
他很久没有洗澡了,现在只想专心洗澡。
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在矿洞工作六、七年里让他掌心起了厚厚的茧。茧会因为泡水而变得柔软,泡水后又继续马不停蹄地劳作,茧开裂、手又磨伤,又起茧,在这重复的过程中,一些灰尘矿垢竟然不知不觉沉淀在厚茧之间,后来不管怎么洗,都抹去不掉了。
就像是一辈子卑贱身份的烙印。
诺顿倏地胸痛气短,难以忍受地咳嗽,他竟然还忘了自己的尘肺病。
这才是真正的穷病…
还没等诺顿深思自己的出身,伊莱先抓紧监管者往澡堂门口处移动,背对他们之际,走到了诺顿的身边。
“我已经洗的差不多了,但是我没留神把衣服放哪儿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好的。”
诺顿一愣,先点头应诺,不过他的眼睛注意到了伊莱的眼睛。
诺顿想象中伊莱那块戴着有血迹纱布下的眼睛应该是布满白翳,亦或者是残缺不全。
但伊莱的眼睛,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深邃。
像是山谷深处一汪清澈的深泉,闪烁着幽蓝色的暗光,波光流转间熠熠生辉,只是眼神晦暗,略显空洞。
诺顿没盯太久,先在背后不远处的置衣架上迅速找到了伊莱的衣服,再递给他。
“你是在好奇我的眼睛吗?”
伊莱察觉到了诺顿的目光,神态平和。
“是的…”诺顿没有找借口回避。
“我的眼睛其实是弱视,来巴别塔之前其实还能看清楚东西,但是因为被刺到了双眼,所以眼睛需要避光,今天在澡堂里水雾太重,我看不清楚…”
“平常你绑了纱布还能看见?”
“纱布不厚,而且有很多细密的小孔,还能看见的。”
“…好的…”
“最重要的是我有飞鸟的帮助,它们会告诉我地形和方位,这是神赐给我的祝福,我祈祷神也庇护你周全。”
“…借你吉言。”
诺顿若有所思的目送伊莱离开,因为一直暴露在外,等到回到隔间时,背后浇落的洗澡水似乎都变温了。
——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人…
卡尔是洗的最快,最早出来的。他不适应这种人多,且坦诚相待的场合,只顾着尴尬,没预想到刚出澡堂就和监管者碰上了。
卡尔本想低头绕路走开,可身后的监管者显然是直挺挺向他这个方向。
“编号。”
“2591…”
“大点声。”
“2591…!”
“姓名?”
“伊索.卡尔。”
约瑟夫眼神凌厉,强大的家族背景带给他与生俱来的张扬,比起约瑟夫夺目的外貌,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气质。卡尔感受到了约瑟夫气场上不加掩饰的“攻击性”,这使得他如坐针毡。
约瑟夫眼里的笑意显而易见,更多是调侃的意味,他把卡尔匆匆掉落的胸牌出示到他面前,却没有返还的意图。
“对不起!…”卡尔低头四下一摸,果真丢了胸牌。他知道这是违反了巴别塔教化院的条规,略显慌乱的顿了顿,连自己都带着几分不确定,接着说,“老师…?对不起…”
约瑟夫没想到卡尔会用这两个字称呼他,刚进巴别塔教化院工作时,称呼他为“狱警”的人更多。顿时抿唇一笑,一步步靠近卡尔,把胸牌夹在修长纤细的两指之间,用力抵在卡尔的胸前。
“不要再搞丢了,伊索.卡尔…”约瑟夫意味深长的瞥了卡尔的一眼,重重地咬字,“同学!…”
“…”卡尔双手接过胸牌以示尊敬,保管好后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约瑟夫同样是一边返回澡堂一边回望着他,目光玩味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