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轻揉了揉眼睛，耳边喧闹的声音却在逐渐远离，就像一辆车正载着他往山里驶去。

他睁开眼睛，先入眼的是空旷安静的教室，转眼看过去则是坐在身旁带着一丝郝然的越舒。

放学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要送吴晓乐放学的事，心里止不住指责自己，落轻啊落轻，说好了只睡一节课，怎么..怎么…

“放学才十分钟。”越舒见少年眼神乱瞥，提示道。

“十分钟啊。”

落轻啊落轻，你怎么还多睡了十分钟！

不过见教室外面没有人，落轻松了口气，“我们去找吴晓乐吧，你记得不要忘记带上那套衣服。” 他从桌膛里掏出自己的那套，看着越舒的动作，也不知道越舒穿这种粉色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不着急，反正他明天就可以看到了。

落轻嘴角微勾，眼里闪过期待。

越舒微微歪头，看着少年嘴角明显的弯度，不明白对方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不过两人才出了教室门口，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少年也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他们的面前。

吴晓乐的视线是从下而上的，先看到的是面前两个少年的脚，继而是那修长的腿，而后是那两张过目而不会让人忘记的脸。

看了有几次了，但是每一次的心底都会慢慢升起了莫名的艳羡。

他的眼睛却又耷拉着，仿佛半睡不醒的模样，而对于他来说这是最为安全的动作。他看向落轻，声音带着歉意，“我...我收拾慢了些。”

“这有什么的。”落轻走到吴晓乐的身旁笑道，“幸好你现在才来，你要是刚刚来，我还在睡觉，还得劳烦你和越舒叫醒我呢。”

落轻的话落下，少年紧绷的肩膀倒是舒缓了不少，嘴角也不像刚刚那样紧紧地抿着，整个人一副请勿接近的模样，吴晓乐扣着自己的书包带，“那就麻烦你们了，其实我也可以一个人回家的，落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赵晨阳思想极端了，去堵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落轻说，“有我和越舒在，你还更安全一些，就不要想这些啦。”

吴晓乐动作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自己都差点儿害了落轻，对方对自己还是一副友善的态度，少年的声音轻松像是没有任何烦恼。

他还从未遇到过落轻这样的人，不讨厌，反而让人下意识地想和对方做朋友，离得更近一些。

三人一同向学校外走去。

“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啊，还好吗，头还疼吗？”

落轻看向吴晓乐被长长的头发快挡住的眉眼，对方现在看起来胆怯而谨慎，和那天自己怎么扯都扯不开的人完全是两种模样。

吴晓乐摇了摇头，“不疼了，睡眠好像也好了很多。”

他昨天只记得赵晨阳要打落轻，之后头就变得特别疼，继而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落轻说他当时说了头疼就晕倒了。

“你应该是当时精神压力太大了。”落轻肯定道，张荣添可是人参精，没有千年也有百年，安神的效果还是很强的。

吴晓乐没有怀疑，“嗯”了一声。

毕竟无论是“附身”“残魂”还是“妖”，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置信的。

吴晓乐住的地方和落轻家是相反的方向，越走，周围的建筑对落轻来说越是陌生，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建筑。

城市的钢筋水泥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楼房挤在一起矗立着，让总在处于紧张情绪中的人想一拳将其打碎。

吴晓乐第一次没有在路上紧紧地习惯性地攥紧自己手中的书包带，他突然觉得这个时刻的他不需要这样的实物为自己提供安全感。

他看向身旁的落轻，对方好像没有来过这边，眼里满是兴趣。

他又看向越舒，曾让他有些畏惧，想要下意识远离的人。

对方周身清冷的气质仿佛温和了很多，却又仿佛是错觉那样，他目视前方，却偶尔眼神会落在落轻身上，和之前看向所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是友善吗还是亲近，吴晓乐也形容不上来。

这路上很安全，周围的商家什么买卖都有做，水果店，服装店，网吧，很热闹，吴晓乐从童年后再一次有时间看到这些店上的字眼是什么。

落轻：“你们这条街比我们那里热闹多了，我们那里很多都还在装修，上学的路上只有开车的声音，对吧，越舒？”

“嗯。”越舒点头。

“是吗，我以前都没有注意过这些。”吴晓乐看向这些店，和千千万万的店没有任何区别，却又有了一些区别，大抵是因为放在了不同人的眼里，景色也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以后不知道吃什么了，我还能来你们这里逛逛！”落轻答道。

他刚刚就看到了一家面店，排队的人不少，看起来很受欢迎，等哪天有时间了他可以邀请越舒来吃。

吴晓乐闻言笑了出来，像是很久没笑，声音里带着些急促，却出自真心。

他抿了抿嘴，“落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赵晨阳他们在一起玩吗，或许现在来说，不应该这么说。”

落轻敛起眼眸，正色看向吴晓乐，眼神让人觉得丝毫不会漏听一个细节般认真。

就连越舒也在吴晓乐的身上探究地掠过一眼。

并非妖终究是妖那般所谓不懂人间的贪嗔痴念，只是这两个，一个刚下山思维简单，从小野惯了。

另一个表里如一，冰冷，对情感的理解单一而带着旁人无法察觉的固执，自然都无法得知。

吴晓乐站定，轻声道：“我一直以来没有什么朋友，胆小，小时候有过一个朋友，但是他说我性格不好总是阴森森的，就和我绝交了。后来比起朋友，我觉得不被欺负更重要。”

他的初中三年有两年时间都在被其他学生冷霸凌，后来上了高中，他想那也不用交朋友了，反正也交不到朋友，还不如去找个靠山，于是赵晨阳就出现了。

“我刚开始以为有他当靠山了，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后来你们都知道了。”吴晓乐哑声道，那段经历说出来仿佛无数苍耳附在喉咙里，字字泣血，却是污血。

他选择了另一个条路，却发现那条路比自己想象的更难走。

深夜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想过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去交朋友。但是他又可悲地发现，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会选择什么。

他又想他还不如不出生，这样就没这么多痛苦的事了。

落轻抿嘴，心里仿佛被密密麻麻扎着刺，看着面前的人，他不知道吴晓乐身上会有这么多的经历。

他想，如果换成是他，那他也会像对方那样痛苦。可是无论是人还是妖，除非你钻到他的皮肤，钻到他的血管里，不然你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通过言语就想象到了一种痛苦，却无法体会吴晓乐当初得是多么痛苦。

吴晓乐说完后吐了一口浊气，这些话他憋在嘴里很久了，不知道告诉谁，大概也没人愿意去听他这么一个人说。

他其实不想说出来的，但是今天他没有忍住，可能是难得他能这么轻松走完这条路，而非恐惧，厌恶自己。

只不过为什么这么安静，是被他阴暗的心思吓到了吗？

吴晓乐颤抖地抬起双眼，却见落轻看向自己，那眼神和泛冷的蓝色眼眸不同，带着动容，心疼，是他从未见过的感情。

“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安慰你，或许说什么不够在当时帮助你更有用。

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会交不到朋友。晓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落轻伸出手，一字一句道：“我能成为你第一个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