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冰冷的地面上醒来。
他暂时没法行动,只能靠着光滑的石面躺着。
末梢神经渐渐回归本职工作,他感到自己身上许多地方又痛又痒,似乎红肿了起来。
叶陆林闭着眼睛,知道这些是冻伤,可能很严重,但不久后身体会自己恢复,他现在只想暂时装作自己已经是具尸体,静静死去。
他就这么躺了好一会,感觉自己有了一些力气,才半扶着地面站了起来。
实验员已经将他送回了房间。
叶陆林此时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像蚂蚁蛰过,但为了尽快补充体力,还是强撑着去了门边的取餐口。
他端出餐盘,一如往常向桌子那边而去,可到了一半,还是调转方向到了衣柜旁。
他将东西放到一边,空出来的那只手拉开衣柜门。
叶陆林皱眉看着那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孩,整个人顿了几秒,才伸手探了探对方温度。
果不其然,沈嗔已经发起烧来,而叶陆林体温依旧偏低,被这么一烫,感觉自己接触到的皮肤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他挪开手,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纯粹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他有心先处理自己的伤口,但看了半晌,还是伸手在这小孩眼底下抹了一把,不怎么轻柔地擦掉对方眼角的水迹和凝固的血迹污渍。
少年嘴硬心软地把一旁的碗端过来,耐下性子,一勺一勺将营养粥给人喂完,幸亏沈嗔即使在病中也能下意识吞咽,省了他不少力气。
房间里并没有降温的工具,叶陆林只能也坐进衣柜里,让自己成为一个人形冰鉴,起到降温的效果。
衣柜里的木板很硬,而他的衣服全都给沈嗔搭窝去了,只好靠着硌人的角落闭上眼睛休憩。
可能因为太累,又或者身体修复需要沉眠,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时,是感觉到手在被什么东西缠绕。
叶陆林睁开眼睛,微微诧异的视线循着触感的来源延伸——是沈嗔。
他好似一块萝卜糕粘在了绷带上,雪白的长长布料把他包围在里面,小小一个,像粽子的芯,笨拙地拿着比他身高还高的带子往叶陆林手上绕。
他好像知道叶陆林醒了,头也不抬道:“冻伤用绷带缠绕,可以保温。这里没有酒精,你要注意不要感染。”
随后他把一个碗推过来,里面是用勺子切开的胡萝卜和一块面包。
沈嗔可能以为他看不见,在衣柜门缝透过的昏暗光线里,他眼里憋了一泡眼泪,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道:“给你的晚餐。”
很荒谬,叶陆林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感动,而是想,这小孩可能是兔子的祖师爷——胡萝卜已经成了他的生命了。
他微微垂下眼睛,很不习惯,但还是接过,道了句:“谢谢。”
沈嗔摇摇头,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眼眶里的眼泪已经干了,手上一边缠绕着绷带,一边道:“我准备明天晚上离开这里。”
“我要逃去外面了,哥哥。”
叶陆林看不出情绪地点了点头。
那小萝卜团子吸了吸鼻子,把头凑过来,又眨巴着他那双鹅卵石一样的大眼睛,正色道:“在走之前,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
叶陆林看着他,静待下文。
*
沈嗔没想到回忆就到这里截然而止。
他卡着这个不上不下的点,气的笑了起来,不懂自己为什么一句话非得分两次说。
但他也没法再揪着那点记忆,指望对方再吐点什么,只能无可奈何地带着一脑门官司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在他视线里,从模模糊糊的光晕,到清晰的一轮圆圈形状。
光线逐渐明亮刺眼。
沈嗔偏了偏头,半眯着眸子躲了一下,目光就这样没防备地落在了枕边的小木盒子上。
他有点疑惑,记得自己并没有放东西在身边,便忍着酸痛,半坐着伸手拿了过来。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把熟悉的银色光能枪。
是沈嗔的,或者更具体点说,是他丢在了地下实验室的那把。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犹豫着将它拿出。
只见枪身光洁如新,上面的血渍污垢被人尽数擦去,金属表面还涂上了一层养护的薄油。
他尝试轻轻压了压板机,非常灵敏,枪后的能量匣也显示满格。
除非罗宾死后还魂,拾金不昧,不然这田螺姑娘的人选,沈嗔只能想到一个。
他脑袋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叶陆林的身影,心底莫名其妙地踏实起来,半把自己逗笑地想道,好贤惠的漂亮哥哥。
这时,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有人掀开帐子进门。
沈嗔下意识望过去,好像看见山野里沉着月亮的一片湖,便被妥善放进叶陆林漆黑的眼底。
叶陆林见他醒了,一边去给他倒水,声音轻缓道:“你昏迷了一个白天。”
他将水递过来:“先喝点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嗔接过温度正好的玻璃杯,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没有哦,漂亮哥哥。”
叶陆林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看着他,抿起唇角没有说话。
沈嗔逗了一把冰美人——还是哥哥款,笑得压不住嘴角弧度,水都险些撒到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