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十八层楼层跳落于地,周楠的膝盖一时之间没扭转过来,被凉风吹得发软,奔跑的前两步腿弯一打转,差点圆溜地滚了。
勉强适应了凉意,上坡再加顺风,余下的逃跑才渐渐得势。
但摆在眼前的场景与后面的残酷地狱,带给三人的感觉不遑多让,都是要死了的煎熬和放弃的诱惑。
北地政权着实是放开了胆,仍在派遣飞机。
目前所盘旋高空的有十三架,然而,由于驾驶员注视到了祂的眼,心神被摄取,手上没了可扶的,导致飞机已坠毁了七架。
更可怕的是,浔东说:“我的魔法卡壳了。”
“是的,我的也是。祂很冷,让我们也很冷了。”潭钚语焉不详地说,双眼注视着前方“暂停服务”的大巴车的车窗玻璃。
小樱魔术卡扑克牌散飞一地,三只黑鸽子的尸体呆板地横躺其中。
两位燕尾服胖男人盘腿坐在车顶,维持手上抓牌的姿势,扭着脖子别着眼,稳如磐石地望着祂。
车窗玻璃面上,模糊地投射出一对黏腻粗黑的笨手笨脚。
它们试探完土地的软硬,对空气更感了兴趣,好哥俩搂着,一块盘屈袭天。
庞大的固态触手,扭曲成一团,连光都能吞吃掉。
潭钚注视着车玻璃,被定住了,双眼被漩涡一般的东西吸了进去……
“潭钚。”周楠悄然靠近,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吓得她从头到脚抖了抖。
她微微侧转一张惨白但惊喜的脸,细细嗓子问:“您也看到了?”
“嗯。”
“您为什么没什么大碍?”
周楠不走心地说:“可能我和他是伴侣,细菌群落差不多,对他有一点的抵抗力。别当真,我猜的。”
“您还有闲情雅致开玩笑,是仗着祂对您的‘宠爱’吗?”潭钚轻声问。
“比不得您观景的悠闲,我看您是艺高人胆大。”周楠轻轻给了潭钚的侧脑袋一巴掌,把她的脖子掰正,目视夕阳光辉洒满的遥远前方,说:“往前跑,跑吧。他已经死了。”
他们已来到一架吊下悬梯的西科斯基公司的民用飞机跟前,螺旋桨转动声抓弄着耳膜,汽油飘在鼻尖,多么诱惑人啊!一切都是救命稻草在对他们招手。
即使是周楠,也满怀希望地注视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要碰一碰一摇一摇的悬梯。
但他们的脸立马就被撞到了。
坚不可摧劲爆封锁罩,困得他们死死的。
浔东丧极生怒,双膝跪地,捶打地面,伸长脖子啸叫:“靠!让阿德教皇来吧!阿德,老家伙,您来吧!我甘愿做您的俘虏!”
怪物在身后,压迫十足。
祂很沉默,没有祂咆哮声,说不定是祂还没有长嘴。
咆哮声也有,是人类征服过的土地被重新开垦的“犁地”声。
砰!
近在眼前的民用飞机自杀性地坠落了,一定是飞行员注视了怪物无处不在的眼睛。
“没了,没了……”浔东悲怆地摊开双手,妄图接住飞机,发疯地质问道:“这是在搞什么?!有人知道吗?小可爱,你怎么不能飞入我的怀抱呢?”
民用飞机的躁动声消失的下一秒,浔东发疯的狂音正盛大时,密集的咻咻咻的怪音无孔不入地袭来。
浔东嘎叫一声,住嘴了。
与此同时,扑来一面浓厚如水墙的水汽,刺激得肌肉泛起小疙瘩,犹如一弯大海的深海凉水,泼在头顶三寸之上。
怪音是由行为带来的:祂的一根粗壮的触角极其具有探索精神,简直就是触手界的哥伦布!它钻着碍事的瓦砾和树木,踏着遮遮掩掩的细风,朝他们飞来了。
三人的头顶忽的乌漆麻黑的,举头三尺是一条雄壮的黑触手。
潭钚和浔东互相对视,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维持在一个齐步走的可笑的动作,只把眼珠子僵硬地转转。
水汽待周楠颇为友好,与清冽的空气一起善意得裹着他,头发润湿了,凉丝丝的,不太寒冷。
但处于这种被临下的恐怖位置,周楠的心跳的有些不太正常,是不太可能发现祂对他与众不同的体贴与温柔的。
可是,周楠发现了祂在别的方面对他的温柔,因为潭钚和浔东不是被吓得不能动,而是真的被定住了,他能够自由移动,宛若一位最受星星眷顾的孩子。
他心内挣扎了下,选择接受属于祂的“人造感”的善意,揣度奥兰应该是个自来熟的人,很愿意别人看祂,便微微仰起头看祂。
一眼,触角那凝着人血的庞大头端欢欣地抽动,一大滩血滴在他的鞋前一米处,砸出的血水溅到他的鞋面上。
“奥兰。”
周楠快速屏住呼吸,有些他难以预料的局促,浑身冒起了一阵接一阵的鸡皮疙瘩。
算了,他的心理还不够强大,这种善意他还是不要了。
可能也是奥兰比较害羞,不想他看祂的这个样子。
他正要挪开视线,被海洋气息的影子包围的感觉便由外而来,促使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沉沦了,再次回忆起那次如同浩劫般的晨曦之海。
浩劫——不,不是浩劫了。
祂赐予了他在记忆层面的宁静,那片海不是只有水和人那么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