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总说,别看,别想,别管,那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对,末世似乎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唯有遵循生存法则的人才能活下去。
但吕琚想,他或许并不适合末世。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所受的教育相背。
他不想未来的日日夜夜都想起今日,尽管已经晚了许多,他还是伸手握住施暴者的手腕,“别打了。”
中年人早已筋疲力尽,得到这样珍贵的喘息空隙,他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趴在陶诚身上,手掌蹭过地面,流淌的血液混着尘土被他拢回陶诚头部,但覆水难收,无事于补,血液凝固在他粗糙的掌纹指缝,温热一点点散去。
施暴者眼神呆滞,他盯着吕琚瞧了会儿,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但嘴里仍旧说着,“都是你们的错,你们惹陶虔生气。”
其实吕琚没有什么力气,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颠沛流离的,连个好觉也没睡过,他的心情压抑,原本稳定的情绪早就到了临界点。
“你把他打死了,陶虔会更生气的。”
陶虔的余威还在,吕琚伸手去摸施暴者手中的石头,黏腻的鲜血染红他的指尖,“若是他的家人不在了,陶虔会更生气的。”
短暂的打岔令施暴者没了方才的激动,他任由吕琚拿走手中的石头,缺氧的大脑晃荡两下,思考惹怒陶虔的下场。
众人彼此都鼻青脸肿,认不出吕琚是谁,只以为这是他们的同伴。
“那又怎样?我们都要死了。”
“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细微的话语传来,是候在不远处的村民。
形容狼狈的众人看着满地狼藉,有不忍,有愤恨,情绪复杂,“他们要做感染者,凭什么让我们当陪葬品?”
随着村民的激动,施暴者的情绪也被调动,他紧紧抓住吕琚的手腕,想要完美地融入其中。
有人在其中啜泣,带着悔恨,“我就知道他早晚会发疯,他早晚有一天会把我们都杀了,我就知道……”
也有人犹豫,举棋不定,想站在吕琚这边,却又不愿彻底站稳,“但就这样杀了陶诚陶毅真的好吗?陶虔会发疯的。”
“他已经疯了,还怕他更疯吗?”
“可要不是陶虔,我们活不到现在,若不是陶诚陶毅,我们……活不到现在。”
“对,陶虔保护我们不受丧尸侵害,陶诚他们也保护我们不被陶虔杀死……病毒而已,我们也有可能变成感染者。”
“感染者?”他们中有人冷笑,“你想变成他那样的怪物吗?他们是保护了我们。可他们也害了我们,我们不能进入人类安全区是谁的错?是陶虔的错。”
“我们原本不用做奴隶的。”
“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陶虔是为什么留着我们的命?他只不过是想让一切和原来一样罢了,他在过家家,我们不过是他的背景板。”
“这十年,我们一直生活在他的掌控下,连逃走也不允许。我们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陶虔的错。”
“如果他肯放我们走,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陶虔以前不是这样的,是病毒让他变成这样……”
“对。是病毒。”有人附和道,“陶虔已经死了,现在的陶虔是披着人皮的病毒,他变成感染者的时候就死了。”
“对,不管是变成丧尸还是感染者,都是死路一条,我们都会死的。”
“反正都是死,”有人眼睛赤红,发了疯,“反正都是要死的,干嘛还要让陶虔如愿?死了好,大家一起死。”
“他一个人去当感染者好了。”
“不能让他如愿。”
“杀了他们,都是他们,我们才会变成这样。”
从陶虔出现便畏畏缩缩的人们此刻重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们的意见从分歧到重合,窸窸窣窣,随着应和人数的增加,声音也由小至大,仿若有了靠山。
“杀了他们,”施暴者重新抖擞,像个代表一样攥起拳头,“杀了他们。”
“把陶毅也杀了!”
混乱中,不知谁叫嚣了一声,吕琚猛地抬头,他们突然安静一瞬,犹豫几秒,将目光放在施暴者身上。
“都杀了。”
“让他什么也得不到。”
“对,连丧尸也得不到。”
“都杀了,让他白忙一场。”
吕琚心中震惊,他望过去,那些人却一个个低下头,这些话好像是他们中的一个人说的,又好像是他们中的所有人说的。
简直是……恩仇交加。
施暴者却受了鼓励,不住地点头,“对,对,都杀了,陶虔什么也得不到。”
他像个精神病一样死死盯着中年人,立刻就要挣脱吕琚的束缚上去打人,甩得吕琚身形猛然一晃。
吕琚一凛,连忙矮下身抱住他,“别这样!”
“杀了他们。”施暴者不断挣扎,“要杀了他们。”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吕琚把他掰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听我说。”
吕琚此刻才觉察出施暴者的精神状态不对,他仿佛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他被污染,被指使,只知道从众,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些人说‘要杀了他们’,施暴者的第一反应就是融入集体,履行集体的想法。
动口的是所有人,动手的却只有施暴者一人,他们甚至不敢和吕琚对视,不敢让被别人发现指令是出自谁口。
这简直就是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