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高正再见到刘中源时,他像是被抽去神识、魂魄般,整个人没有一丝活人气,万念俱灰都不足以来形容。
两人相对沉默无言,各自喟然而叹。
“你也快了。”刘中源突然开口。
“或许吧,但谁不想活着?若我时日无多,那你不孤单,咱俩不过是先去后来而已。丞相来了,要见你。”
远处微烛晃动,影影绰绰,何惟宪从暗处行来,一如往常般温文儒雅,雍容大度。
高正躬身一礼,退出监牢。
“丞相不用多言,我是明白人。”刘中源切中要害,未给他启唇机会。
“陛下让时青衍审你,怎么做你应该知晓。”
“我已经是个废人,还有什么值得丞相担心?”
“只要你明早如我所愿,柠瑶作为我何家儿媳,已不算你刘家人,加上她怀有身孕,陛下仁心,或许能保你一丝刘家血脉。”
“真的?”刘中源犹如枯木逢春,精神一提走向何惟宪,“甚好,甚好啊……”
“今夜自当是为你未曾谋面的外孙积德积福吧。”何惟宪丢下一把匕首,转身离去。
牢头得令,窥听他们谈话,何惟宪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去禀报。
高正得言在屋内转来走去,好半天才轻声说:“时青衍今晚定会见刘中源,你去透漏一耳,就说刘柠瑶有了身孕。让他知道是我的意思,去吧。”
牢头领命等待,出人意料的是青衍一直拖延到子时才悠悠前来。
他跟在牢头身后,见人一会儿转身一会启唇抿唇,张张合合欲说难开。
“尚书都问了些什么。”他给人台阶。
“丞相来过了,说刘柠瑶有孕,会说服陛下开恩,保刘家一丝血脉,代价是让他今夜自尽,其他就没有了。”
“好,回去告诉尚书,改日定当重谢。”
牢头如释重负躬身退去,前面便是刘中源监牢。
时青衍甚是怡悦,在看到刘中源头顶妃红时,原有些不宁的心霎时稳稳落了地。
当初何惟宪为了拉拢拿捏刘中源,让他二儿子何润舟娶了刘中源的小女儿刘柠瑶。可朝野上下都知道刘中源重男轻女思想颇重,就算丞相娶回家,不过是捏了枚废棋,可如今再看便迥然不同了。
时青衍不禁在心中感叹:废棋也有翻身搅云的机会。
“尚书果然独异于人,大限临头竟如此怡然自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就赐了您一人死罪一般。”他走到栅栏前,抚掌自笑,神情惬意。
“侍郎真是勤勉,半夜三更跑来审讯,陛下若知,高正这一部之长可要给你让位了。”
两人互相讥讽,面色却是一致的笑逐颜开。
“我是发现了件不得了的大事必须告与尚书知道。”
“侍郎不要玩笑,我一个大限将至的死人能有何喜事,该交代的我一字未藏,可我不知道也交代不出啊,难不成侍郎打算刑讯逼供?”
“大人莫慌,等我道完,说不定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时青衍唤人搬了张椅子落座,像是与友人打话一般,徐缓道:“我听说您小儿子经常留恋烟花之地,平日您因为此事对他也是非打即骂。可现如今您可要好好感谢他随意留种的好习惯,为你刘家藏了一份血脉。”
“什么?”刘中源猛地起身,随后又稳稳坐下,强装不以为然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喜事?空口白牙,不知你废这等心思作甚。”
时青衍眸光一冷,压低语调。
“此事颠扑不破,有何必要捉弄。咱们两家争斗不休,我自然要谨慎小心。听说何润舟对您女儿非打即骂,即使有孕……丞相与我,您可要好好掂量掂量,看谁得话更可信。”
刘中源在他话说半截时,惊恐地从地上弹起。那悬在头上的玄青光环似是凝固一般没有生息不敢转动。他寒毛卓立,突觉一阵毛骨悚然,冷汗瞬时侵湿衣物。
女儿被家暴,何惟宪不知道。
“儿子还是女儿,尚书大人可要好好考虑。”
刘中源不死心,咬牙道:“我凭什么选择相信你。”
“如今你这副模样不是拜他所赐吗,他利用我的手将你套进来。现在不想你多话,拿个不知真假的事搪塞你,您还不如学学我家大人,做个懂局势、分利弊的聪明人。”
刘中源闻言双腿虚软,跌坐在地。
人在做选择时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选,而是在权衡丢掉一个自己放弃后并不会后悔的选择而已。
“两个选择摆在面前,其实你早就知道哪一个可以放弃。”时青衍阴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尚书大人,咱们何不坦诚相待,谈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tou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