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旁的两人,被亭中动静惊动,眼中带着惊魂未定,恶狠狠瞪向走远的燕泠。
粉衣女子担心事情败露,张口想叫住燕泠,却被认出燕泠的族姐狠拉一把,跌跌撞撞慌乱离开。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当事人之一正在高处将整场谈话尽收眼底。
看到树上的人,燕泠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以防万一询问道:“你听到了,没喝什么东西吧?”
树上公子侧身而倚,一条腿踏在枝干上,闻言脸上挂上明显的笑意,春意和煦冰雪消融。
谢枫手臂从侧面伸出,露出手中握着的陶瓷杯子。
“喝了酒算不算?”
锦衣公子反问燕泠,看看杯子又看看燕泠,眼中是清晰的疑惑。
燕泠这才发现,表面无比正常的人,面颊已覆上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行为言行透露着丝丝傻气。
记忆中前世不曾听闻谢首辅喜饮酒,她认识的谢枫,也从未见其饮酒。
难道是因为流言?
曾经的谢枫,谢家嫡子,芝兰玉树,惊艳绝伦,向来是京城年轻一辈的焦点。
如今却因舞弊案光华褪尽,即使已经结案,疑点重重的自杀,将永远成为谢枫人生中的污点。
处处完美的天之骄子,如何容忍这污点。
初见这副模样的新奇消去,燕泠胸口犹如被人攥紧,丝丝疼痛蔓延。
“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燕泠紧张看着树上身影:“你待着别动,我去喊侍卫过来。”
锦衣公子似是理解了燕泠的话,侧头问道:“你想让我下去吗?”
见谢枫真的起身要从树上跳下,燕泠胆战心惊,慌忙制止:“停、停!别跳!”
燕泠安抚道:“跳下来会摔伤,不用下来。”
虽然枝干离地不过一人半高,但谢枫神志不清醒,万一摔伤,明天京城中就要多一则笑料了。
饮酒以消愁,就别再让他在自己醉时添一桩烦心事了。
这会儿功夫,燕泠看出来谢枫没有中那两个女子所说的药,安抚好谢枫,安心准备回亭子继续选夫大业。
临走前嘱咐道:“你老老实实待着,想下来了喊我,别自己往下跳。”
树上的人不满:“你要去哪儿?”
燕泠奇怪地看向谢枫,意识到这人现在不清醒,指指不远处的亭子:“我去找地方坐着。”
“你坐这里吧,上面风景很好。”
谢枫放下支起的腿,让出位置拍拍树干,明亮的眼眸中透着期待。
见燕泠表情不欲答应,立刻加上一句:“你不上来,我就跳下去和你一起。”
谢枫如此克己复礼的一个人,喝醉了竟会耍赖吗?
心中最后的疑虑打消,燕泠彻底相信谢枫是真的醉了。
清醒的谢枫,实在无法想象。
燕泠神情更加怪异,从谢枫眼中看出说到做到的坚决,妥协了:“你再让开一点,远离树干。”
树上人面色不显,周身气息却明显变得开心,矜持地朝旁边挪了挪。
空隙大小足够后,燕泠助跑起跳,一手揽住主干,一手攀上枝干,用力一撑,翻身稳稳坐下。
燕泠转头,正对上星星眼的美貌公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默念两遍清心咒,逐渐心如止水。
醉鬼叹道:“你好厉害。”
“你清醒时也可以。”
“你的动作很潇洒。”
“谢谢,你教的。”
醉鬼惊叹:“我教的?我好厉害。”
醉得愈发厉害了,这如三岁稚童一般的对话。
神志不清的谢枫,没有一般人喝醉酒的丑态,平常谪仙面孔变得柔软灵动许多,反倒,有一丝可爱?
燕泠不忍直视,沉痛问道:“你酒醒会不会记得这段记忆?”
“嗯?不知道,等我醒了告诉你。”
燕泠接住摇摇欲坠的酒杯,看着坡下聚集又散开的男男女女,寻觅许久找不到一个合适目标,注意力渐渐真落在姿态万千的牡丹上了。
“他们在干什么?”
燕泠随口回答醉酒失忆人士:“相亲。”
“哦,怪不得多是两人一起。”醉鬼明悟,“那我们是在相亲吗?”
燕泠手指一颤,命运多舛的酒杯跌落,粉身碎骨,转头见鬼似的盯住谢枫。
燕泠一字一顿:“不、是。”
“是你醉了,我怕你跳下去,所以坐在这里。”
“哦,”醉鬼低落:“那你为什么来参加宴会?”
燕泠又不确定眼前人是不是真的醉了,仔细打量却看不出破绽。
醉鬼迟迟没听到回答,目含催促。
即使知道对方醉着,前世朝堂上熟悉的脸露出这个眼神,还是令燕泠感到淡淡的压迫感。
一想到现在的情况,又莫名有点好笑。
“自然是来相亲啊,”燕泠移开视线,将问题抛回去:“那你是为什么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