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今天晚上怪怪的？”谢飞宇杵在门框说。

“没有啊。”苏康城坐到床上，把被子披到身上，“怎么冥想？”

“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或者躺着。”谢飞宇道。

苏康城靠到飘窗旁边的墙上盘着腿，“好了。”

“然后接下来，跟着我做。”谢飞宇说。

“嗯。”

“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谢飞宇跟着手机里的念，抬头的时候，见苏康城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或者是在害怕什么，把杂念都抛开。”谢飞宇道。

苏康城照着谢飞宇的话做，过了很久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羞耻想法才暂时被压下去。几个深呼吸之后，苏康城似乎有些困了。

“然后，一边深呼吸，一边感受你的十根脚趾正在慢慢放松。”谢飞宇小声念着。

“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现在感受你的小腿以下的部位正在慢慢放松。”

“继续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现在你的大腿以下的部位彻底放松。”念到这，谢飞宇脑里也莫名闪过一个羞耻画面，拼命晃了几下脑袋才把画面甩开。

“现在，把所有注意力放到上肢；感觉你的十根手指正在放松；然后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现在想象你的手臂没有重力，没有压力，像在太空一样；然后放松你的腹部，胸部；”

“再把注意力放到脸部，想象你的五官正在放松，头皮放松，眉头放松；”

“现在你全身都放松了，再做几个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现在感受一下你的呼吸起伏，心跳节奏；想象你的心脏正在发热，热流带到四肢。”

“有心跳吗？有呼吸吗？”谢飞宇轻声问。

苏康城那边没有一点声音，歪在飘窗上半躺着，双目紧闭。

“不会是睡着了吧。”谢飞宇凑到苏康城旁边，果然听到轻微的呼噜声。

谢飞宇突然有点佩服苏康城的入睡速度。很久以前谢飞宇还没开始吃这些药的时候，经常要很久才能入睡；而自从吃了药之后，虽然能半个小时之内犯困，却总是会在半夜醒过来。

如果不吃药会更糟，直接睁眼到天亮。

药物戒断是要有一个过程的，中间听说有点折磨人，而苏康城是突然被迫停药。谢飞宇不知道苏康城怎么挺过来的。

谢飞宇迟疑了一会，还是爬到床上去给苏康城调整一下睡姿，再贴心地给他盖好被子；又找到遥控器，调了一下空调温度，打开一盏温馨点的暖色灯。做完一切之后，谢飞宇松了口气，才悄悄走出房间关上门。

进厕所刷牙的时候，谢飞宇不小心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似乎有点没淡去的绯红，伸手摸了一下脸，有点发烫。

“我这是怎么回事？”谢飞宇嘀咕道，很久才猜到自己可能是被刚刚帮苏康城做的冥想影响到自己了。

等电影差不多看完，谢飞宇才吃了药去隔壁房间睡觉。熄了灯，客厅一片黑暗。苏康城的卧室很安静，大概已经睡熟了。

谢飞宇把空调打开，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等到终于有些犯困之后，空调突然没了动静。

谢飞宇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看着罢工的空调。这时他瞥见墙上插着的电蚊香液，也是熄灭的。

“扑领母，这什么破小区，怎么跟野人部落一样。”谢飞宇骂骂咧咧爬到飘窗把窗户敞开，一股清风从窗户进来之后才放下心躺回床上。

自从小区建成之后，物业就收到各种投诉，什么天花板漏水，墙皮塌了，电梯有怪声，经常停电，停车场不让停车......谢飞宇真想不明白当时父母为什么要买套破房子在这里。

躺下去之后，谢飞宇才想起，既然停电了，那隔壁苏康城房间现在应该是暗着的。不知道苏康城半夜醒过来会不会哭。

“哭就哭吧，到时候听到哭声过去给他弹首法语歌就好了。”谢飞宇翻了个身，对着窗户自语道。

刚闭上眼准备睡觉，谢飞宇就听见门口轻微的脚步声，和某种清脆的拉链声。回想了很久，谢飞宇才想起那清脆的拉链声，是从苏猪猪身上的那条拉链发出来的。

谢飞宇忍着困意，跳下床过去开门。门一开谢飞宇就撞见站在房间门口的苏康城，垂着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双腿发软，手里紧紧攥着笑眯眯的苏猪猪。

“你你你你别哭！”谢飞宇很慌张的摆着手，给苏康城让出点空间。

苏康城不说话，擦着谢飞宇的肩膀进了房间，坐在床边低着头似乎在憋大招。

“你怎么了？”谢飞宇无奈道，“要不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

“嗯。”苏康城声音很沉闷，还是坐着没有动。

谢飞宇心里难为情很久，刚想开口让苏康城躺下睡觉，苏康城那边又传来熟悉的抽泣声。

“你你你你别哭啊！”谢飞宇仰起头哀嚎一声，把书桌旁边的吉他拖过来，“我我我唱歌给你听，你别哭。”

谢飞宇清了清嗓子，开始唱那首《Lune》。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谢飞宇温柔又沙哑的歌声非但没让苏康城安静下来，反而让苏康城哭得更大声了。

谢飞宇把吉他放在飘窗上，怔怔的看着“哇”的一声趴在枕头上失声痛哭的苏康城不知所措。初中的时候，他只认识一个哭包，就是身高一米九胖墩墩的，一星期能哭两三次的许飞。现在他终于发现有一个比许飞还要厉害的哭包了，一天能哭好几次。

药物的作用，已经让谢飞宇昏昏欲睡，然而谢飞宇只能咬着牙故作清醒，坐在旁边轻轻拍着苏康城的背。

“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谢飞宇问。

苏康城没有应答，哭的肩膀抽抽搭搭的。谢飞宇只好抽几张纸巾给苏康城。苏康城接过纸巾，在脸上一通乱抹。

“我梦见井里有只鬼，吓醒就发现房里全是暗的。”

“是停电了。”谢飞宇安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不要害怕。”

“为什么总是停电？”苏康城没再流眼泪，肩膀抽搐了很久才停下来。

“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区是这样。”谢飞宇看着平静下来苏康城，眼皮开始打架。

谢飞宇已经有点口齿不清，苏康城回过头来发现谢飞宇快睡着了，只好掀开被子躺到谢飞宇身边，手里紧紧抱着苏猪猪。

从五年级那次暴力狂事件到现在，苏康城在学校受到的只有各种冷嘲热讽和外号，无论在小学还是初中，他都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学校的同学都称呼他为暴力狂，面瘫，怪胎，从来没喊过他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