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均年降水量仅为55毫米的“极地沙漠”,罕见地下起了大雨。
轻舟被灰色长皮袄和雪地靴从头包到了脚,笨拙地像一只小企鹅,但于笠炵并没有穿很多,灰色丝绸衬衣外仅穿了一件黑色西服,领口系上了蝴蝶结,举手投足活脱脱一个准备出席晚宴的王子。
轻舟糊涂了,到底是去哪。
疑惑很快解开了,他们来到了宫殿后门,一个轻舟从未涉足的地方。
门内的电子警报系统自动识别到了于笠炵的身影,接连打开了三道厚重的银色钢门,同时发出了温度骤降和暴风雪的双重报警。
猛烈的风呼呼刮向了两人,于笠炵稳如泰山,瘦弱的轻舟被风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挽着于笠炵,差点被吹回去了。
这一秒,轻舟才看清楚门外有一座铁索桥,桥底是冰川悬崖,桥的对面仍是一座冰山。狂风怒号,铁索桥如地震般,猛烈晃动着,绳索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仿佛总有几根扛不住,要断了。
混杂着雪的雨水如冰刀一般,锋利地此向桥面,钢材结构的桥被砸得坑坑洼洼。
“笠炵叔叔……”
轻舟吓得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于笠炵听到这声带着强烈依赖的求救声,眸色蓦地加深了,他拉开西服扣子,将轻舟裹在怀里。
两人很快迈着步子踏上了摇晃铁桥,轻舟的手伸进西服内,紧抓着他的丝绸衬衣,却衬衣太滑,她总是脱力,便干脆挂在他的脖子上,脚踩在了他的皮鞋上,这样一来,轻舟几乎是被他抱着过桥的。
“咚咚咚!”
轻舟听到了他震耳欲聋的强有力的心跳声,莫名感到一丝怪异。为什么冰刀砸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哼都没哼一下。
很快,一个洞穴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轻舟已经被冻得鼻子通红,浑身瑟瑟发抖,而穿得更少的于笠炵身上湿透了,却火热无比。
轻舟来不及问这是什么地方,便被于笠炵抱进了洞穴内,风声瞬间消失了。
于笠炵放开了她,停住了脚步。
轻舟缓缓往前走,越深入越开阔,冰山洞穴仿佛一座深蓝色秘境,如梦似幻,轻舟几乎要陶醉了。
如果不是在南极,她大概会以为自己进了一个冰雕艺术馆。
上百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人形冰雕,有直接裸露在外的,也有用玻璃框保护好的。无一例外,都是轻舟的模样,大笑、沉思、沉睡、滑雪、吃饭的……
不用猜,肯定都是于笠炵亲手雕刻的。
轻舟停留在一尊冰雕前,上面刻着日期。
……昨天。
霎时间,轻舟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一刻,她终于了解到了于笠炵的恨,原来他一直挣扎在冰冷的苦海里,从来没有上岸过,哪怕这一年自己几乎每分每秒都陪在他身边,也丝毫没有缓解他的恨意。
于笠炵走上前,手扬到颈前,轻轻一扯,蝴蝶结落地,接着他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发出如魔一般的低沉嗓音:“别离开。”
轻舟眉头紧皱,艰难地转过身,仰望着他的脸,低喃道:“对不起。”
于笠炵死咬着唇,仰起头,露出抖动如筛糠的喉结。
“不要逼我……”
轻舟主动上前,搂住了于笠炵紧绷的腰腹,“笠炵叔叔,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于笠炵垂着的手搭在了轻舟的脊背上,怀抱越收越紧,紧到不需要靠呼吸维持生命机能的轻舟,都几乎要窒息了。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舟的头顶传来一声:“我爱你……”
她蓦地睁开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刚刚那极其简短的三个字,竟然是——
天使传音!
“你——”轻舟猛地挣开他,往后一退。
刹那间,于笠炵的眸子全黑了,见不到一丝亮光,他猛地张开手臂,横在两座冰雕之间,修长的五指“唰”地捏住冰雕女孩的喉部,手指一紧,仿若万度火焰。
呲——
冰雕瞬间融化成了冰水,弥漫出一阵水雾。
“……不可能。”
轻舟猛摇着头,无法接受这魔幻的一幕,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水雾消散后,一座更小的冰雕浮现出来。
“呼……”
轻舟深深吐了一口气,脸颊如沸腾的水一般滚烫。
小冰雕竟然是一男一女正在行风流之事,主人公赫然是面前的于笠炵——
和自己。
于笠炵将手收了回来,垂回身侧,半秒后又往上抬了一寸,像是要去抓轻舟的胳膊。轻舟住后退了一小步,脸偏向了一边。
他猛吸了一口气,双拳紧握,声色俱厉:“你把我当成一个任务来执行,你根本不爱我……却跟我做着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轻舟挪回脸,讶异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竟然——
从天使主母交给自己这个任务开始,这个男人便知晓,甚至布置了这一切。
“你是怎么——”
于笠炵的脸忽然变得狰狞邪恶,扬声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做了一件有违伦常的事。
他撬开了母亲的棺木,没想到母亲的遗体保存得如此完整,跟睡着的模样无异。母亲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就是家族源源不断的抗衰分子的源头。
他学着邪恶父亲的做法,从母亲手臂处抽出了一管血,注入自己的体内,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我现在就是个半人半鬼的……怪物。”想到那段时间身体的异样,于笠炵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绅士面具彻底被撕开,于笠炵浑身散发着魔鬼般的暗黑戾气,轻舟吓得不断往后退,一退又撞倒了一座冰雕,露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小冰雕。
于笠炵步步逼近,一脸遽色:“你以为那些都是我的幻觉?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们亲吻、抚摸,你的颤抖、战栗,你的眼泪……哪一样不是真的?”
轻舟的身体一僵,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回忆起这一年来,亦真亦假的接触,那些缠绵悱恻和喘息求饶,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她竟然被蒙蔽了,以为是自己施行魔法带来的反作用。
趁着轻舟没反应过来,于笠炵冲过去,将她压在一座冰雕上,捧着她的脸,蛮横地啃噬着她的唇。
轻舟挣扎起来,脸不断地躲避着,“不行,我不能——”
于笠炵捏着她的脸颊,狠厉道:“让我告诉你,你从一开始想要用身体温暖我,就是错的。你一错再错,以为对我施魔法便能让我产生错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年后要怎么办?任务完成,你离开后,我怎么办?这就是你们假仁假义的天使,惯用的伎俩吗?”
他将轻舟的长皮袄剥落,舔舐着她的耳廓,吐着热气:“既然错了,那我们就将错就错吧。”
魔法失灵的恐惧再大,也比不上她真实地体验到沉沦于男女之爱的恐惧,她又窘又惧,“救命——”
于笠炵吞没了这一声声如蚂蚁般无力的求救声,仿佛这还不够,他“唰”地一下张开了硕大血红的翅膀,将轻舟完全包裹在内。
“小舟仔,嘘!乖。”
因为洞穴内温度过高,冰雕全部融化,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于笠炵火红的双眼将作品们一一扫过,再一一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