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套话,时路却无法同样用客套搪塞回去,他模棱两可地答:“再说吧。”
沈翊白听出时路是不想和自己产生交集,强装着笑意说:“成。”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提及过去,好像不提就是无事发生,他们就是单纯的高中同学,久别重逢。
楼下的装修师傅上来打招呼,说到点下班了,明早见,时路一看表,竟然已经六点半了,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磅礴大雨,而他不知不觉和沈翊白呆了三个小时。
说好的只是单纯吃饭呢?
时路拿了外套起身道别,沈翊白握着车钥匙等在楼梯口,说:“我送你吧。”
恍惚间想起过去放学,沈翊白也是这样站在教室门口等他的,时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觉得吃这餐饭已经够越界了。
轻声回绝:“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外面雨很大,这个地方很难叫车,我想和你待久一点,沈翊白指尖都快要把车钥匙捏碎了,才松口道:“行,那我送你下楼。”
沈翊白的迅速妥协让时路感到诧异,没想到多年不见,这人居然学会了“适可而止”,不再是以前那个不依不饶,走哪跟哪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药膏了。
时路苦涩地想,沈翊白应该是已经放下了不再记恨他了,所以才这么坦然和洒脱的吧,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曾经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会变成一缕回忆,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消散。
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
过去的爱恨纠葛好像真的被翻篇了,两人和和睦睦地交换了联系方式,在咖啡厅门口客气道别。
被删掉多年的人重新回到好友列表,看着那熟悉的头像,时路有些恍惚,好像他们之间分开错过的那几年岁月,只是一场梦。
梦醒结束,他和沈翊白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放学铃响,沈翊白拉着他离开诚德高中的校门,穿过斑驳的老街和旧巷,最后坐上缤纷绚丽的摩天轮。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时路不爱记事,很多东西转头就忘了,他已经不记得那天他和沈翊白为什么会突然接吻,吻了多久,最后分开说了些什么。
但他却又清晰地记得对方舌尖的温度。
梦境掺着回忆,半真半假把人的心智扰乱,时路半夜挣扎着醒来,可耻地发现裤子里有股溽热的潮湿感。
“………”
变态么?
一晚比一晚过分。
时路从耳尖一路红到脖子,他爬起身去洗了个澡,然后一直开着贤者模式睁眼到天亮。
太阳穿透乌沉的冬云,要死不死地洒在地上,毫无生机可言。时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此时却异常想念那家裹满香菜馅料的肠粉。
正好回母校看看老师——时路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正当理由,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顶着乌沉沉的天出了门。
以前从诚德到市区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城际巴士,现在三十分钟地铁就能到了,对面的香菜肠粉店已经搬迁,学校大门重新修葺过,比以前宏伟了不少,旁边的荣誉墙也已经换成了新的面孔。
想要故地重游结果发现一切都变了新,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时路提着果篮站在校门外,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校保安见他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探了个头出来问:“你好,来找哪位?”
“我找莫萍,莫老师。”
“莫主任是吧?来这边登记一下。”
担任时路班主任的时候,莫萍刚从师范毕业不久,因为上课方式风趣幽默,班上同学都不叫她老师,叫莫姐。
一晃六七年过去,莫姐已经高升到了教务处主任的职位,身上的职业套装俨然有了刻板严肃的架势,不过言行举止依旧随性风趣。
“诶哟哟,这谁家的孩子啊那么俊。”
时路提着果篮走过去,说:“老师好。”
“还有脸叫我老师,”莫萍打量了他几眼,嗔怪道,“几年了全班就你没回来看过我,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时路抱歉地解释:“忙。”
“那么忙,考研了?”
“保研的,打工忙。”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莫萍十分清楚,想要在海城大学拿到保研名额,必须无欲无念往死里学才能做到,她拉着时路坐下闲聊,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现在在哪工作。
聊到最后没绷住嘴,突然来了一句八卦:“你今天一个人来的?那个小跟班呢?”
时路一怔:“什么小跟班?”
“沈翊白啊,”莫萍笑着道,“你俩当年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以为我不知道啊,只是看你学习没被影响,他也被你管得肯用功考大学,便一直没戳破而已。”
“…………”
察觉到时路的诧异和沉默,莫萍回过味来,当年形影不离的连体婴如今只剩下一个,答案是什么显而易见。
高中毕业大学分手的恋情她见了太多,只是她没想到时路这一对也走不出这个魔咒,明明看着不像会闹矛盾的人。
莫萍尴尬一笑,说:“老师是不是不小心揭到你伤疤了。”
时路摇了摇头,释然道:“都那么多年了伤疤早好了,昨天我和他还一起吃了餐饭。”
“那就好,那就好。”
熟悉的下课铃声从喇叭传出,莫萍拿起教材和保温杯,说,“我等下有课,你要不要顺便去教学楼那边转转?”
“七班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变。”
七班的位置没变,就在四楼楼道口的旁边,教室外的走廊上悬着鲁迅的名言名句,用来激励学生。
今天是周六,高一高二都放假了,只有高三楼那边偶尔传出教书的声音,校园整洁肃穆,阳光斑驳。
时路顺着记忆,把诚德从头到尾都逛了个遍,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他忘了,而是没记起。
一旦碰到熟悉的场景,那些被埋藏进心底的往事就会倾巢而出,侵占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高中回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