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像掺了水的墨,只是淡淡的暗沉着,没有一点明亮。
山风依旧是鼓足了劲刮着,似乎要把我的脸皮硬生生扯下来。身后的雪山追来千年万年化不开的寒气,一丝丝一缕缕融进血里肉里,钻进骨头缝里,直叫人打颤。
不知道是不是剧烈运动后没有及时吸氧,还是肾上腺素用光了,迟迟没来的高原反应现在却发作得厉害。
好像脑子里面装满了小时候玩的生命球,吸了足够多的水,现在它们要膨胀起来,疯长起来,要把我的天灵盖给掀翻。我一脚踩在台阶上,像是一脚陷进烂泥潭里,越挣脱,越窒息得不可挣脱。
我看了一眼表弟,他也没比我好多少,焉头巴脑的,就连那个挺拔的鼻梁看起来也耷拉下来了。
下山的路好长,好长。
时间像扯不完的闲话,像没完没了的唠叨,我从没有走过这样漫长的路。
上山如登天,下山如地狱。该说这里怎么像是人间呢?
走了许久,或许愚公已经移完山,或许精卫已经填完海。我不知道。
我们又路过来时的融雪湖,表弟终于扯出一个微笑。
“终…终于……快到了…再坚持坚持。”
我也想笑,却笑不出来。原来我是不开心的。
我对表弟说,歇歇再走吧。
万一等会脚就不酸了呢?万一头就不疼了呢?万一等会拨云见雾出太阳呢?
万一,吉珠还在牛奶海边等我呢?
坐在木制长板凳上,不远处有一个迷你瀑布。上边极细的水流淅淅沥沥地从五六米宽,一米来高的石阶上落下,一滴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揩不干的泪珠。
我看着水滴落下,在湖里泛起阵阵微波。雪水是很洁净的,怪不得本地人会叫它圣水。透明的湖水一眼望得到底,底下是杂乱无章的黑色褐色石头。
我想起初中文言文《小石潭记》里的一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我突然又有些气。
没有缘由的,或许是湖里没有鱼,或许是天气太阴沉心情不好,或许是脑壳疼得想找个什么东西发泄,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谁知道呢?
歇也歇够了,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车了。
我跟表弟几乎是互相扶着走回上车点的。
大姨他们三人早就在那里等我们了。
“你们两个,怎么不接我电话呢?打那么多电话不接,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弄我们好找啊!你们曾叔叔就差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