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其实不脏,就是东西多。
空地里塞满姨婆种菜的泡沫箱,只留下极窄的一道缝走人。
凉棚这边呢,西门子洗衣机上面摞着烘干机,旧洗衣机上面悬挂燃气热水器。
水槽上挂着镜子和放洗漱、洗涤用品的置物架。
旁边的老式碗柜里陈列泡菜坛子,装红绿黄黑各种豆的大号可乐瓶,空的玻璃罐。
又有一个大竹筐,专用来放用过的超市购物袋。每个袋子都仔细叠成小方块,系紧,使人感到一种细水长流的居家气息。
碗柜跟墙壁的空隙里,塞进一套折叠桌椅。
墙面也毫不浪费地挂着铁皮水桶、浇水壶、大大小小的铲子、钉粑、剪刀。
因为是这样满满当当,天台需要打扫的地方不多,不过刷一刷水槽和卫生间,擦一擦凉棚地板。
姨婆还是马上注意到天台的变化,无限疼爱地批评苏江,“背时崽崽讨人嫌,哪个要你来多事。”
老爸又问,和舅舅家小孩处得还好吗?
眼瞅着话题变得尴尬,老爸那边有电话进来。
结束通话,苏江自己接着总结,这几天跟隔壁表弟虽然交流不多,至少也没有冲突。
这是从小到处借读得来的经验。凡事主动让一步,与人方便就是方便自己嘛。
况且经过开学前一晚的接触,对他也改观许多。知道他虽然古怪,也挺善良、人不坏。
所以每天回来房间都尽量隐身,不打搅他。
又考虑到人家不想在学校碰面,总是提前半小时,趁他还在家就返校。
表弟显然也察觉到苏江的配合,慢慢放下心来,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拘谨,能够自然地在天台进出。
期间唯一一次接触,还是人家出手相助。
姨婆送来火箱,反复提醒苏江“人走断电”,火箱不用的时候切记要拔掉插头。
据姨婆统计,涪县每年冬天的火灾,一半是熏香肠腊肉走火,另一半就是火箱忘记断电点燃了毯子。
但是呢,姨婆没有告诉苏江火箱开多热也有讲究,正确做法开到金属丝微微发亮即可。
苏江每次都开到最热。
中午回来只踩几分钟就睡午觉,还没什么。
下午回来踩了将近一小时,再要穿鞋上学,才发现两只脚掌鼓起鸡蛋大的水泡。
给姨婆打电话,电话打通好一会也没有人接。
刚好听见表弟开门出来,不得不开口求助,“哈啰,麻烦帮我叫一下姨婆,我的脚烫伤了。”
外面响起下楼的脚步声,又很快回来,隔着门小声解释,姨婆不在家。
“那怎么办……”
外面停了停,到底推开门,探头看一眼苏江的脚,又转身跑下楼,拿回来一颗至少十厘米那么长的大针。
“用这个。”
“怎么用?”
“扎破它。”
苏江大惊,“疼吗?”
“不疼。”
“消毒了吗?”
“喷了酒精。”
苏江接过大针,捏着反复试探了好一会也不敢下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弄?”
说完就把十厘米大针递过去,把脸别到一边。
表弟捏了捏自己左脚,又捏了捏自己右脚,迟迟没有动手。
苏江头也不敢回地催促,“你只管扎。”
“已经好了。”
纳尼?!
原来那水泡看着吓人,轻轻挑破表面皮肤,放掉里面的积液,整个过程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苏江忍不住丢出一句脏话,笑着说谢谢。
表弟转身就走。
苏江提醒,洗手。
水槽那边响起哗哗水声,算是回话了。
一个神奇的现象,中午、下午好说,苏江要先去食堂吃饭。
晚自习放学,本着尽量不遇见表弟的原则,苏江每次都是打铃就撤。
健步如飞回到天台,隔壁房间永远已经亮灯。
苏江不由得想,莫非这个人有什么秘密的快速通道?
可惜没有机会打听。
新学校、新学期的第一周转眼过去。
接到舅舅电话,也问苏江适应不适应。
苏江一边说着很好、很适应的话,一边纳罕,我怎么就这么适应呢?
这自然就是因为有清洁的房间,有热水、火箱、洗衣机,有成天聒噪、形影不离的肖廷杰,有姨婆每晚热腾腾的鸡蛋羹。
因为这些实实在在的人和物,日子才能这么顺利衔接,一天天地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