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到蚂蚁网咖时，就发现这里跟平时不太一样。前两次来，网吧都很冷清，没什么人，而且这里禁烟，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抽烟才对。
而现在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还抽着烟，弄得烟雾缭绕。店里开着灯，卫鸣应该是在的。
总不至于才过去几天，这小网吧就要排队了。
看到李跃走近，其中一个人在椅子上敲了两下烟抖抖烟灰，眯着眼问：“来上网？换个地吧，今儿这里不开门。”
“不上网。”李跃边靠近边说：“来找人。”
几个人立马站了起来，将网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那个提起了身下的折叠椅，问：“找谁？”
这几个人怎么看都像是练家子，情况似乎不太妙，李跃踮从他们的缝隙往里瞧，隐约看到卫鸣正和一个男人对峙，还没看清，便被推了一把：“看什么呢？”
当与对方实力差距过大时，当然是走为上计。李跃赶紧笑道：“我找我哥，他在这上网呢。”
“现在没人上网，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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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走进拐角，确认他们看不到后，给张警官打了个电话。张警官还在忙，但一听他的描述，立马锁定了嫌疑人：“肯定是尹嘉信，这倒霉玩意儿。”
“尹嘉信？”李跃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就8号那天卫鸣在警局按柜子上那个。”张警官解释了一句，想了想说：“我们也忙得走不开，我让同事给他打个电话。”
过了一了会，李跃便听到了车启动的声音。他走出拐角，正好看到了两辆开走的车。一转头，卫鸣正抵着半开的网吧门看他，高声说：“我就说警察怎么知道他在我这，原来是有热心市民啊。”
这人看上去依然全须全尾，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事。
“进来呀！杵那干嘛？”卫鸣拍了拍用脚抵着没关上的门喊道：“给你开门开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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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没人，卫鸣干脆招呼李跃一起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电脑前。见李跃试了试鼠标，又拿起耳机看了看，问：“要不给你开个机子？一小时五块。”
“不上网。”李跃摇摇头。
“又不上网，你来这第三回了，回回不上网。”卫鸣窝在转椅上晃了晃：“想赚点钱怎么这么难。”
“刚刚那些人，咋回事啊？”李跃问，见卫鸣不答，便搬出了租客身份：“签租房合同前你可没告诉我们还存在会找上门的纠纷，房租是不是得降一降？”
“搁这等我呢！”卫鸣瞥了他一眼，一边说，一边脚一蹬，随着转椅转了一圈：“放心，没啥事，最多影响我网吧生意，不会波及你们。”
“尹嘉信是吧？他跟你老婆啥关系啊，都姓尹。”李跃也转起转椅。
“尹珍她哥，来找事的。”卫鸣语气有些不耐烦：“搞采访的是不是都喜欢刨根问底啊。”
“哦。”李跃点点头，站起来说：“走吧，带我看看二楼。”
卫鸣诧异：“怎么又不问了？”
“你不是不乐意说吗？”李跃率先往楼梯走去：“等你乐意说，咱可以来个正式的采访。”
卫鸣慢了几步跟上去，笑道：“那你可有的等，怎么着也得等到猴年马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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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李跃摸到开关开了二楼的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下了脚步。
卫鸣从后面越过他，走到乒乓球桌前，把桌下的箱子往里踢了踢，说：“娱乐室，看不出来？”
虽然兵乓球桌是二楼最大的一张桌子，但却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因为这里还有两张铺着绿色桌布一看便是麻将专用的大方桌，四五张印着楚河汉界的象棋小方桌，靠墙还有三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学校木制课桌，课桌旁边摞起来几十把椅子，有带靠背的、长条的、小马扎，还有塑料的，甚至还有个破破烂烂的小沙发。课桌上除了几副乒乓球拍和一盒乒乓球，还有两个大的快递箱和一大塑料袋的花生瓜子糖。两个快递箱一个塞满了麻将，另一个塞满了象棋和散开的扑克。临近街边有一扇大玻璃窗，可惜常年未清洗，上面都是斑驳的灰尘，显得二楼光线不怎么好。
“你还搞棋牌室？”李跃惊讶道。
“不是，娱乐室，不赚钱。”卫鸣抹了把乒乓球桌，手指上沾了厚厚一层灰，他啧了一声，走到窗边拿窗帘擦了擦手：“我家老爷子喜欢下棋，以前老招呼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来下棋。”
“慢慢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这些桌子椅子还有牌都是老头老太太整来的，自己拿颜料在桌子上画棋盘，拿那些吃的当赌注，还把孙子带来打乒乓球，天天来，吵死了，网吧客人老投诉嫌上面吵，戴耳机都听不清游戏声音了。”卫鸣回忆起这些事，脸上带了点笑意：“有次一楼二楼差点干架，一群小伙子还干不过老头老太太呢。”
李跃仿佛看到了那场景，一群老人在这里围着桌子坐，有人搓麻将，有人下象棋，有人打扑克，有人捧着瓜子走动在各个牌桌后指指点点，有人拖几把椅子凑一起织毛衣唠嗑，他们带来的孩子穿梭在人堆里捡球。楼下通宵打游戏的青年，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上来，喊一句能不能别吵了，结果声音根本盖不过老人们，大家该干嘛还干嘛，青年气得跑下楼，找前台懒洋洋躺着的卫鸣理论让他管管楼上。
卫鸣还在接着讲：“我哪管得了，领头的是我家老爷子，块八十了，脾气大着呢，别的少说也都六七十岁，一句话说不好躺地上撒泼，惹不起惹不起。”
这人已经不嫌弃灰尘了，一屁股坐在乒乓球桌上，手里捏着个球，在球桌上一下一下弹起来，又一下一下接住，玩得不亦乐乎。这人像是有多动症，手脚就没个闲着的时候。
关于尹珍的事他一点也不愿多说，聊到爷爷和这群老人，倒是话多了起来。
“有时候下大雨没人来，老爷子就拉我下象棋。每次看我要赢了，就要耍赖。”
“现在怎么没人来打牌了？”李跃走到墙边桌子旁，从箱子里拿起一个麻将看了看，这两大箱牌新旧不一，应当是好多副混在了一起，不知道现在还能凑出几副完整的来。
卫鸣一下没接住球，球掉在地上弹了起来，又掉落，再弹起来，从一开始的从容到急切，好多次后，终于停了下来，滚到了李跃脚边，李跃捡起球放回盒子，才听到卫鸣说：“老爷子没了，这些因为他聚起来的人也就散了。”
听到这话，李跃第一反应竟是：“又是八月？”
“不是。”卫鸣伸手讨要：“再给我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