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地下城的“阳光”显得愈加温暖。但也仅仅是“显得”。在驶向研究所的路上，穆洸一直在思考，凌霄不遗余力地让“希枫”成为他的指标，究竟是为什么？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完成任务。虽然近来军部在招募回归者上施展的手段越来越肆无忌惮，回归的质量也越来越差，但让希枫这样明显刻意隐瞒了自己身份且目的不明的流浪者顺利回归，显然已经不能用一般的急功近利来解释了。高风险的背后必定有等价的回报来支撑，而他个人的指标任务和希枫回归的风险并不对等。那么，真正等价的回报是什么？

昨晚，穆洸将希枫锁在房间后就试图去见凌霄，但被凌霄以开会为由拒绝了，并表示第二天上午十点以后才有时间见他。然而，今天上午从回归登记中心回来后，他才得知，凌霄昨晚并没有会议，而是在拒绝见他后不久就带着中央军团特战二部的人去了地面。军部的地面行动通常都会有备案，但穆洸没有查到凌霄和特战二部的备案记录。如果是临时任务，即便当时来不及备案，也会安排其他留守人员尽快做好备案登记。现在距凌霄离开已经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他仍旧查不到备案信息，那只剩一种可能：凌霄的这次行动是秘密级的。

秘密级的行动本身不算罕见，但自穆洸加入军部以来，几乎每一次的秘密级行动他都有参与。这一次，凌霄不仅把他排除在外，甚至连执行秘密行动这件事都刻意瞒着他，这很不寻常。穆洸有理由认为凌霄在提防他，或者，提防他身边的人。

穆洸从十岁起就跟在凌霄身边，凌霄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虽然在日常训练和学习上对他很严格，但在生活上却颇为照顾，两人的关系远超军队里普通上下级关系。也难怪在外人眼里，会把他们看作父子。当然，穆洸从未把外人的玩笑话当真。在和凌霄相处的十几年中，他始终隐隐觉得，自己和凌霄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这种隔阂感来自凌霄对他有意无意的疏远。

在众人面前，那位令人仰止的司令官阁下待穆洸如同自己的家人，慈严结合，张弛有度。但只有穆洸自己知道，凌霄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家人，他对自己照顾，多少是有一些利用在其中的。凌霄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不会让任何人走进自己。没人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包括穆洸在内，他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

然而，穆洸敬重凌霄，感激凌霄，他希望得到凌霄的注视和信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穆洸清楚自己对凌霄有情感上的依赖。他是个孤儿，十岁以前的所有经历都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可以被人随时丢弃的消耗品。凌霄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让他有了被需要的价值，有了“家人”。他珍视这一切，所以他总是尽全力完成凌霄交待给他的任务，就像年幼的孩子迫切地在父母面前表现自己，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注一般。十几年过去了，在这一点上他似乎一直没有长大。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凌霄是为了提防他。至于自己身边的，除了来历不明的希枫，穆洸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穆洸梳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凌霄让希枫回归是别有目的，而这个目的他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他在利用自己，也在利用希枫。另一方面，他可能害怕或提防着什么，他刻意躲着自己，不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真正期待的“回报”是什么，也是害怕这次的秘密行动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思绪落定，车子也已经驶入了研究所广场。楼上望眼欲穿的两人，总算都看到了希望。

推开褚向明办公室的门，穆洸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牢骚：

“穆大少校，您还真是卡着饭点儿来啊。你们军部不管饭是怎么着？”

一点儿新意没有。穆洸也不惯着他，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该吃饭了。”说着，叫上许舟就要往外走，褚向明忙不迭地拦住二人。

“干嘛！干嘛？”褚向明一急，眉眼都挤到了一块儿，抬头纹也显出来了。再加上常年搞研究，发量稀疏，三十来岁的年纪，活像一个小老头。

逗弄这种老学究式的呆子是穆洸难得的一项乐趣。

“那还用说，吃饭啊。”他十分熟练地把锅甩给了对方，“不是你说的到饭点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