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深在众生悦小区门口上车，他不坐副驾驶位置，而是和另外两人挤在后座上。

“师傅，改道仙鹿镇啊！”他拍拍司机座椅背轻快地说道。

商祺揽着时浅的肩膀给时深挪位置，语气略带埋怨：“坐前面去，别把你哥挤死了。”

时深不答话，身子侧过来面向他哥，两掌像天冷冻着了一样相互快速摩擦。

他今天仍旧穿一身斑斓的蓝，连帽卫衣加休闲裤，电光蓝的龙角也张扬依旧。

不过商祺注意到，这龙换发型了。

时深之前的头发柔顺如丝，软趴趴地盖在脑袋顶上，三七分，像加了色素的龙须酥。

而现在，蔚蓝色的发丝烫成君不闻那样的毛绒绒小卷，像柔软蓬松的棉花糖一样俏皮又可爱。

棉花糖把龙角根部的两圈大钻遮住，珊瑚状的电光蓝龙角终于没那么突兀，质感看起来甚至能让人联想到那种五颜六色的超大蜡瓶糖。

车内昏暗的空间里，时深简直成了个能把一切死沉沉的气氛瞬间点亮的精灵。

他两手像苍蝇搓脚似的摩擦了快半分钟了，商祺隔着时浅支出脑袋看他，忍不住问：“你干嘛呢？手很冷吗？龙不怕冷的呀。”

“别打断我施法。”时深说，“我哥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话音落下，一团金光从他两掌中迸出，他赶紧把双手贴到时浅脸上。

金光融入珍珠白的面庞，时浅像做噩梦被惊醒般骤然睁眼。

眼睛是睁开了，但瞳孔还是雾蒙蒙的，没有神采。他应该只是身体醒了，脑子还需要一点反应的时间。

商祺伸出手在时浅的脸跟前晃两下，时浅机械地眨眨眼，慢慢清醒过来。

他转头，看看商祺和时深，又扫视一圈车内，轻拧眉头问道：“要去哪里？我怎么醒了？”

时深从卫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条递给商祺说：“这是文字版的法诀，可以帮大哥平衡雌雄激素，让他回归正常生理作息，你俩勤加练习吧。”

商祺接过纸条，只见上面满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眼过去，完全看不懂写了什么东西。

小字是手写体，工整劲瘦。商祺一眼看出这是时家人的字。

他们家的字形很好辨认，写弯钩的时候钩子末尾拉得特别长，就像龙尾一样飞扬。

时浅也凑过来看，他垂眸细细读了一遍法诀后问：“这是从哪儿抄的？你专门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把我唤醒吗？”

时深目光落在他哥的粗辫子上，看得出神。

听见大哥提到自己，他眉毛一挑连忙答道：“你不醒的话怎么收礼物？这是父亲让那些草药精帮忙研制的。我看这法诀有意思，所以自己也练习了一下。”

草药精？商祺回想起在无极海岛中央大别墅里见过的桑寄生、杜仲、艾叶……

“这东西有副作用吗？”他比较关心这个。

时深目光回到那条细蟒一般的粗辫子上，长指摩挲下巴道：“我爸做事很稳妥的，而且他绝不可能让哥的身体出现差错，你俩就放心用吧。”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半小时后，汽车在一座吊桥前停下。

吊桥底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中河谷，桥对面便是坐落在山顶平原上的仙鹿镇了。

他们下车，走过晃晃悠悠，仅能容两人同时通过的竹桥，在木头做的圆拱形镇子大门口处见到了君不闻。

君不闻戴黑色墨镜，穿一身冷水蓝的运动服。他把三人领进镇子，走在前面介绍仙鹿族群的历史故事和特色建筑。

时浅现在是君不闻的徒弟，听得尤其认真，脚步也跟师父同频。

商祺和时深老早就认识君不闻了，仙鹿镇也来过，对什么历史呀，建筑呀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们落于队伍后头肩并肩走着，聊起其他事情。

“怎么突然换发型了？大钻亮出来多犀利。”商祺十指交叉，双手兜住后脑勺悠哉问道。

时深看着前方不远处两道形如树杈的鹿角说：“不闻眼睛快好了，大钻应该退出历史舞台啦。”

很久很久以前，君不闻的眼睛被奇异梦境里的灵体剜去一只，另一只的视力也因此受到影响。从此后，他不得不戴着墨镜示人。

肉眼受损，但鹿有“神眼”，生活上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拘灵官再也当不得，君不闻年纪轻轻就遗憾退役了。

退役后，他去第六军校担任教官，和李灵环结为伴侣便是成为教官之后发生的事情。

商祺了解这段过往，结合时深说的话一想，不由得停下脚步瞪大眼睛问：“所以你角上的大钻是认识君不闻以后才镶上去的？”

时深也停下来，但头仍对着君不闻的方向说：“是啊，否则光线稍微暗一点他就看不见我了。李灵环头上的赤金鱼鳞也有这个作用。”

“那你身上的蓝色呢？也是因为君不闻才穿这么鲜艳的？”

时深垂眸，点了点头。

猜想得到证实，商祺有些震惊。他不禁想，海王对鱼塘里的某条鱼上心至此，还能叫海王么？再怎么也得叫深情大海王吧。

他叹息一口气，揽过时深的肩膀，像好哥们儿一样把他带着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说：“我觉得吧，餐馆里那天，君不闻有句话其实说错了。”

“哪句？”时深问道。商祺的大掌搭在肩头，他有点不适应，但那手看起来很有力，很坚实。

他犹豫两秒，也大大方方伸出胳膊回揽住商祺的西服垫肩那处。

“你当时在厕所里没听到，君不闻调侃你大哥，说你母亲专一的基因都传给时浅一个人了，怪你母亲偏心呢。其实吧，也没那么绝对。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

商祺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弯弯的，时深跟他差不多高，瞥了一眼这表情后内心竟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暖意。

好像......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父亲没说过，朋友没说过，不知道君不闻以后会不会对他说。

之前，大哥告诉他要把火凤环送给商祺时，他其实打心眼里有几分不情愿。

那可是母亲的遗物，怎么能说给就给？不再多考验一段时间看看吗？

但今日，只不过几句闲谈而已，时深竟觉得大哥看似冲动的决定之下，可能有十分坚定的理由在做支撑——商祺这个人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