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试炼,是连结果都注定的试炼。
乔鲁诺已经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迪亚波罗会长大,特里休会出生,罪恶会犯下,志士们会牺牲,基于自由意志的背叛也会再次袭来。
而从迪亚波罗的反应来看,他确实什么都不懂,既察觉不到自身处境,又没想过获取帮助,对未来命运毫不知情,哪怕那是通往痛苦的命运。
他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前行着。
乔鲁诺终于理解了现状,以及以后或许会有的无数个“现状”——他做什么都没用。
没用的反义词是有用,有用就是有意义,乔鲁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无法导向不同的“结果”,哪怕再来十次,二十次,上百次,结局也不会改变。
想要走与洛伦佐不同的路,真的能走出去吗?
“我们都是命运的士兵。”
乔鲁诺凝视天花板,喃喃自语迪亚波罗听不懂的话,手无力地瘫在耳边。
他想起布加拉提、阿帕基、纳兰迦等许多人。
他想起与迪亚波罗相处的那些日子,想起他在不同“过程”中所产生的感情。
这些感情,在既定结果面前都没有意义。
因为他们都无法获得拯救。
他们都是沉睡的奴隶,是反复无常神之暴权下的渺小生灵,是被转好发条,循着既定轨迹走向结局的玩偶。
决定论的世界里,他们无力战胜命运,心怀“觉悟”,以反抗换取解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他们都会输,会屈服于命运安排,因为所有人的“结果”,从世间第一缕光出现时,就彻底被“决定”了。
只有过程是真实的,只有过程是唯一能把握的,在下一轮归零到来前,自己所能拥有的过程,就只有眼前还懵懂无知的迪亚波罗而已。
接着就会再次重复十年,看着他走向那条命中注定的道路。
徒劳无功之刑,要先给予希望的曙光,再在即将破晓时夺走一切,重新沉回深夜。
乔鲁诺伸出还能活动的那条胳膊,揽住床边的迪亚波罗。
雀斑小孩虽然犹带疑惑,但还是在乔鲁诺疼痛与悲伤交加的情绪里放松身体,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听对方无声地哭了出来。
……
乔鲁诺很疼痛,痛到不能入睡,而公立医院效率低下,护士工作繁忙,他不得不再次请求迪亚波罗帮忙,让他找人来看看是否能用术后止痛药。
迪亚波罗点点头,帮乔鲁诺把病床拉起来,让他可以勉强坐着之后,安静地走出去找人。
乔鲁诺在灯下静静等待,与无力感带来的负面情绪作对抗。
一阵脚步声靠近,好几人进入房间,他们动作轻而鬼祟,乔鲁诺刚刚察觉到危机,灯就被打开。
来人不是医护,而是几名乔鲁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危险分子。
显然不是进错房间,因为他们一个负责探头蹲点门外,另一个领头的则弓腰来看乔鲁诺。
“卡帕萨,卡帕萨,终于找到你了~”
他谨慎比对了三遍后笑得露出一口被烟渍黄的牙齿。
“你现在居然是这种惨样。”
“……我不知道……咳咳,您在说什么。”
乔鲁诺咳嗽一声。
“别他妈装蒜,以为躲进医院就没事了吗?!你把货藏到哪里去了?!”
领头人凶神恶煞,手狠狠按在他胸部伤口。
“上次一起搞来的那批货,你藏·哪·去·了!”
重力下塌的一瞬,乔鲁诺疼到大脑发昏意识模糊,拳头青筋凸起。
他在几人注视下痛苦地喘匀气,声线发抖,看到自己胸口有血慢慢从绷带里渗出,伤口可能迸裂了。
乔鲁诺不清楚镇魂曲的归零有什么效果,而从眼前状态来看,替身把他与本时代的某个人做了替换,而原本的卡帕萨是个麻烦精。
“听着,你们还不知道货在哪里,而我是唯一知道的人,如你们所见我无法动弹,只要你们给我一阵恢复期,我就带你们去找货。”
乔鲁诺试着蒙骗他们。
“我并不是故意藏起来,而是危险还没过去,我还身受重伤,在风险没有去除的情况下我肯定不可以交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乔鲁诺竭尽所能观察他们每一丝细微表情,猜到他们大概也不清楚卡帕萨的鬼心思。
只要在幸运一点,只要再多给一些信息,他就可以……
“……你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们再也不会信你了,卡帕萨,你今晚就去死吧。”
头领冷下脸说道,逼近了半躺的乔鲁诺。
他是个谨慎又懂得灭口的人,他不打算用枕头闷死卡帕萨这个背信弃义之徒,这死法太温柔了,他要让这骗子逃窜的同伙知道自己也会命不久矣。
卡帕萨是个少年,远不如他力气大,而且身受重伤,虽然他今天的言行气质较过去有点古怪,但那张脸他可不会认错。
于是他打开病房衣柜,抽出一根铁丝衣架,把还想挣扎的卡帕萨按在床上,捂住他的嘴,将衣架扯宽的部分套进对方脖子并勒紧。
铁丝陷进皮肉,勒出血痕,少年本就无力的挣扎渐渐微弱。
“外面找到了这个小孩,要怎么处理?”把风下属拉过来一个长着雀斑,毛衣短裤的小孩。
“把他带出去扔进河里,反正每年死在水里的小孩子很多。”头领吩咐,额头青筋因用力而凸起,专心对付手里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乔鲁诺残留的意识这样想着,手指在抵抗铁丝衣架的同时被勒变了形,但却完全无法敌过人高马大又肌肉发达的头领。
他或许会被再度归零,但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局面?会比现在失去替身还糟糕吗?
而迪亚波罗也会被杀死后归零吗?
再度重回糟糕处境,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没有帮手,没有可信赖的人,没有任何意义的努力,就此在过程中重复循环,直到屈服于神之威权。
放弃一切希望的地狱之门,原来这才是其真实含义。
他的脸被勒到通红,血管爆起,缺氧与濒死的大脑里闪过的方法一个都没用,一个都没法让处境变好,反倒冒出些虚无缥缈的话。
人是残缺的,这话没错,人都是残缺的。
人听信恶魔的话,第一次犯下背叛神的罪行,被降下罪,从此就有了死,注定无法回归完美。
有了死,才有了“时间”。
然而有了死,也才会有希望,恐惧与希望本就是一体的两面。
他还是不想放弃,但现实正如海水般压在身上,把他拖进无力无光的深渊。
他想要实现“目标”,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扫清任何障碍都没关系,因为他还想挣扎下去。
这世间,是否存在一种可以反抗神意志的方法?
秒针转动。
乔鲁诺近乎溃散的意识,在消失之际被勾了回来,半个灵魂钓在冥府大门前的他身体软倒在枕头上。
生命如风中残烛,他好一会才从缺乏空气的状态中缓过来,透过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个神秘家伙。
是克劳斯。
他正单手举着想勒死乔鲁诺的恶徒,把他那遍布横肉的面庞拧到背后,身边横躺着几个跟班,获救后的迪亚波罗靠坐在门口微微发抖。
受黄金体验镇魂曲攻击后就消失,热情老板迪亚波罗的下属克劳斯,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