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霏冷静地站了起来,说:“找到了。”然后快速地用抹布抹了一下书的外壳,递给了郑淼。郑淼也中断了和林源的谈话,冷静地忽略了书上残留的灰尘,翻看着里面的内容,露出了笑容,说:“谢谢你。就是这版的。”
郭春轩笑道:“果然还得是老程有这东西。我在青年会藏书楼那找半天都找不到。”
林源品着茶,说:“藏书楼刚建成不久,有所缺漏在所难免。”
周末客流少,临近中午,这会儿没客,陈霏顺势跟他们攀谈:“这书很珍贵吗?”
郑淼答道:“珍贵也说不上多珍贵。不然也不会蒙尘了。”说于此,陈霏的脸有点热。上周她看不下那个旁柜里的杂乱,跟老板申请要整理一下,程秉文同意了,结果她忘了。
他接着说:“只是编词典的人是我们学堂原来的老师。学堂学生一人一本,再多也没有了。里面许多专业名词是我写论文要用的,我原来的词典丢了,其他词典用着不顺手。程先生认识许多我们学堂的人,我们想也许他会有。”说着,对郭春轩似笑非笑。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前学堂学什么嘛,哈哈。又不是故意搞丢的。这不是给你找到了另一本词典了吗?”郭春轩咳嗽了两声,见陈霏好奇,主动解释,“船政学堂分前学堂和后学堂。前学堂学制造,学法语,成绩优异的会被送到法国留学;后学堂学驾驶,学英语,成绩好的会送到英国留学。”
“这么说来,郑……郑同学是学制造的,春轩是学驾驶的咯?那林同学是学什么的?现在中学生也要写专业论文了吗?”陈霏本来想说郑先生的,但是这么喊认识的同龄人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我们学校严格来说不是中学……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普通学生不需要写,只是我们郑淼可是明年留法的热门人选,可不得写篇优秀论文技惊四座吗?这样也能吸引好导师。至于林源,他是英华书院的。”郭春轩调侃好朋友道。
郑淼回道:“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的。”
郭春轩哈哈一笑,低头一看他那亮晶晶的手表,低喊道:“得走了!再晚点会食所就没地方坐了。林源,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我们?”
“急什么?我早订好了位子。一点前到就行。程先生的茶是不错。”林源一手翻看着刚拿到的词典,一手放下了茶杯,和郑淼延续着刚才中断的讨论,“为什么想去法国?这战争打了快四年了,没人能保证明年能结束。不如去美国?以你的实力,想申请留美庚子赔款并不难。”
郑淼低垂着眼,说:“凡尔登战役之后,德军已撑不起战初破竹之势;如今德国缺粮严重,除了德皇本人,全德上下再无斗志。它的盟友更不值一提了。同盟国的溃败,就在这两年。去法国,没那么危险。除此之外,我去法国,也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郭春轩问。
“法国科学兴盛,又是欧洲革命中心。”
“如果要探索革命,不如关注另一个国家。”陈霏说,“俄历和我们农历一样,和公历差大约一月吗?它的十月就是公历的十一月吗?”
“不能这么算哦陈小姐。本世纪俄历比公历早13天,上世纪要早12天。沙俄采用‘创世纪年’,也叫‘儒略历’,公元前就在用了。三百年前教皇又改革历法,才有了现在的公历,只是沙俄没听教皇的……等等,别看我啊。我学航海的,天文历法肯定得学啊。原来你们在说这个国家啊。”郭春轩敲了敲桌面,说,“现在这个主义那个思想一大堆,陈小姐,你为什么觉得这个国家的新政府会不同?”
陈霏皱着眉头。她很想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遗憾的是,她发现以她的知识储备,并不能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现在不能得出确切的理由,所以不如你们亲自去看看?”最后她说。
郭春轩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源打断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好学,伯父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订餐的时间也要到了。走了。”说着就起身第一个出门。郭春轩听到“伯父”这两个字显出一刻不耐烦的神情,被陈霏捕捉到了。
然后他看着手表疑问道:“不是,时间完全来得及。刚才叫我不急,现在你急什么?”叹了口气,与陈霏快速道别后追了上去。
最后走的是郑淼。他说:“没想到陈小姐对世界局势也这么敏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到南台青年会逛逛。”他擦了擦词典残留的灰尘,“除了这种‘特供’书籍,那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