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川微微颔首,权当应下。
关门声落地。
病房内终于归于寂静,只剩下床上少年与野舟川两人。
窗外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
床上人躺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小脸安静雪白,眉眼低垂,是野舟川难得见到的乖巧模样。
盯了好半天,野舟川忽然轻笑一声。
“你小子打小就皮。从小到大不知道惹多少祸,每次都闹着我给你收拾。这会倒是乖了。”
“安安静静地躺这不闹,结果是给你哥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原本清冷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话像是从肺里滚出来的。
野舟川深深叹了口气。
“野子乐,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爸妈那边我还没说。爸身体也不好,妈那脾气你也知道。说出去我怕他俩受不住。”
“我说你和你那些玩艺术的朋友去边境了,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人。他们信了,还埋怨你说走就走,也不留个信。”
“我也不知道能骗他们多久。”
“半年?一年?”
“反正学校那边我只给你请了一年的假。你之前想要的库里南我帮你提回来了,一年有效期,过期不候。你房间里那堆原版唱片影碟,过一年,我就统统给你送拍卖行。还有你那些宝贝也是……”
絮絮叨叨着,像是气急了,野舟川砸了下床板:“所以,野子乐,你最好给我早点醒!”
“别让你哥我这谎圆不回来,知道没?”
床板都跟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像是反应过来般,野舟川语气一顿。扶住床板,不再说话。
半晌,野路子出身,因而平日里最是端架子的野氏总裁缓缓蹲下身。
床上人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抵在自己的额头。
他再度开口,语气里终是带上了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子乐、子乐……”他念叨着,“你到底去哪了?你回来,哥什么都答应你。”
“一点,就一点。”
“你好好的,别吓哥哥好不好?”
*
过了几日,仍是那间疗养中心。
深秋时节,中心花高价引进的常青树依旧枝叶繁茂,枝杈被修剪得很有美感,有只小猫正站在树干上晒太阳。
树干上的小猫吸引住他的注意。
正在走廊踱步的骆文朗无意识多走了两步,正巧停在3号病房门前。
3号病房半掩着门,有不甚清晰的交谈声传出来。
“……方案试过了……不行……”
“那现在……多久……”
“……昏迷……几个月,也可能几十年……”
听上去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风吹动的树木,树干的小猫也摇摇晃晃,骆文朗轻拧着眉,正打算从病房门口离开。
就在这时,门开了。
推门而出的人骆文朗认识,是野氏集团的掌权人野舟川。
野舟川步伐走得很快,眼眶似乎带点红,在门口撞见骆文朗时明显一愣。
“骆导?”
骆文朗微微颔首。
前行的脚步顿了顿,野舟川开口询问:“您是来看子乐的?”
看来病房里住的是野家的小儿子,野子乐。
无意掺合进别人的家务事里,但眼下这种情况确实不好直接离开。
“嗯。”骆文朗应下,手指在第二指节处摩挲,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和令弟是校友,过来看看师弟。”
他这一说,野舟川这才想起——
眼前这位在电影界只手遮天、还独自创立影视公司的天才人物,好像的确是才从传媒学院毕业不久,也不过长了他弟弟几岁。
只能说,有人的才华能掩盖年纪。天才和凡人不可同日而语。
“子乐就在里面。”野舟川不疑有他,甚至帮骆文朗打开了门,“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多,您请进吧。我……”
停顿片刻,野舟川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自己……就不进了”
窗外的树落了片叶,树干上的小猫已经不知跑到哪去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扯进了件麻烦事里,骆文朗抿了抿唇,拒绝的话没说出口,只身进了病房的门。
VIP病房的陈设都差不多。
最中间是病床,空处摆着些沙发、桌椅、冰箱之类的家具,整体以蓝白色调为主。
窗户半掩着,有缕缕清风吹进来。
手拿病历夹的医生站在床侧,见骆文朗来还以为是病人家属,微微欠身。
“是需要再了解下病人情况吗?”医生道,“我帮您介绍。”
骆文朗挥了挥手:“不用。”
事已至此,他走上床前,上下打量床上的人。
和野舟川的淡颜系长相不同,野子乐明显遗传母亲多些。
床上人染了头金发,不过少年模样,脸小小的,下巴也尖尖的。嘴唇微微向上翘,唇珠饱满,上下睫毛都很浓密,像晕了圈眼线,看着很乖。
是很讨喜的长相。
怪不得他那在外头一向端架子、高岭之花姿态的哥哥也会动容成那样。
骆家人的亲缘很淡,骆文朗向来不理解这种血浓于水的兄弟情。
不过这不妨碍他尊重这种情感。
因不是刻意来探病人,骆文朗也没带什么果篮鲜花,犹豫片刻,他从指间摘下一枚戒指置于床头。
“祝好。”他说。
窗外的常青树树冠晃动一瞬,似乎有道黄黑白色的小小身影从林间跃去。
骆文朗骤然抬头望向窗外,却什么也没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