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是镇子里还是外头,都有一股势力惴惴不安地妄图把这案子压下来,再压下来。
这就说明这案子背后牵扯的是更大的事,是这股势力所要极力掩盖的事,连一点苗头都不能露出的事,一旦有什么与之相关的风声就会完蛋的事。
有趣。
丽达猜测,这事与雇主心心念念的友人有关。
雇主一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再次派人来调查。
是的,“再次”派人。雇主当然不是时隔四十年突然想起来关心失踪友人,早在活佛舍身救镇的那个美谈流传出来之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按他的话说,友人本事通天,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瘟魔逼得同归于尽。
但是调查的人派了一个又一个,要么音讯全无,要么什么都调查不出来,只说这是个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刘一枝的江湖老友得知他接了个去敬佛镇的活,都劝他不要多事,那地方受上头重视,又有些邪性,随随便便调查一下就走,当是出游就算了。
刘一枝的确是个很随便的人,偏在拿钱办事上难得的认真。
丽达也认真思索起来,什么事这样要紧,又会牵扯到雇主友人呢。
脑中思绪纷乱,被大姨叫得回了神。
“还听不听了!”
大姨有些不满。
丽达忙露出长辈最喜欢的那种乖巧笑容,诚心道歉,又说自己是被食人案这几个字吓到了,大姨才重挂起笑容,安抚地递了个干净萝卜给丽达啃。
“那是怪吓人的。老弟你啃个萝卜缓缓,后面还有更吓人的呢。要说这案子啊,就发生在快一年以前……”
去年夏天,格外闷热。
羊昌嫌屋子里人多会更热,夜间让伺候的人都出了屋子,在外头候着。自己呢,则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屋子里摆了许多冰盆。他有钱,并不在乎冰的消耗。
虽然羊昌一向混不吝,但每日夜间都要拜房间里的佛龛,且不曾忘了点燃佛香。哪怕是热得他暴躁无比,动辄摔摆件呵斥下人,也没有说嫌佛香闻着闷,不准点了这种话。
责骂打人之后也会给丰厚的赏赐,嘴边总挂着积德二字。
倒像个虔诚的信男。
“羊昌一向都是这么做的,但去年倒是有些不同。”
大姨说到这像是想起什么,纳罕地说道:“他从前在房间里礼佛出来后啊,活像见了他死去的爹娘一样,脸色都不好的,脾气也更坏,就像被逼着信佛一样。偏偏去年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很喜欢待在那了,还把佛龛移到了自己的房间,每次点完香出来以后都笑眯眯的,还不准下人碰佛龛了,总自己亲手打理。”
这听着确实有点蹊跷,丽达点头,暗暗把这个突兀的转变记在心里。
大姨百思不得其解,略过这点继续往下说。
那个夏天羊昌更富了,捐钱也比往年更加频繁。
他手下有一帮听他号令的弟兄,住在敬佛镇附近的村子里,俱是一帮斗勇好狠的混混地痞。
他最常干的事,就是出去和那帮弟兄聚一场,再回家就有了许多钱。
很多人私下里怀疑他之所以这么有钱都是因为收了小弟的孝敬。
偏偏镇长和羊昌的关系还很好,听见镇子上的流言严肃解释:羊昌在外头开了家镖局,他叫这帮弟兄去外头走镖赚钱,绝不是什么欺负人的地痞流氓。
解释经不起推敲,但最重要的是镇长的态度,更何况羊昌还有意无意透露朝廷里的那位和他的关系多么好,镇里的人消了声。
但羊昌时不时领着一帮弟兄敲开外地人的家门,一脸强横语气和缓的催交“香火钱”的样子,又是十足的地痞模样。
镇里的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他又是捐钱捐物给外省的灾民,又是花钱把镇里的路翻新了一遍,耗资之大,连镇长都有点怀疑他去哪赚的这么些钱。
羊昌只是打着马虎眼把镇长糊弄了过去。
羊昌的外号是虎爷,与他的名字全然沾不上关系,连镇长都有点怵这头恶虎。
这头恶虎却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死在房间门外。
那天他和兄弟们聚了一场,醉醺醺地提着一铜制酒壶回家,连衣服也没换就进了房间点香,将下人都屏退了。
过了半晌,极为高兴地推开房门,脚却绊在门槛上,倒了。
他一向脾气暴躁说一不二,也没人敢近前,连头都不敢抬。
过了好一会才有大胆的仆从意识到不对,上前去看,只见那哪里还有什么人,只不过是一张带笑的轻飘飘的人皮罢了。
那仆从登时失了魂,颤颤巍巍地发现人皮下的青砖地板与桐木门口都染着血,穿堂风从仆从的背后荡进了大门敞开的房间,纱帘晃动间,隐约可见一条长长的血线,从人皮身下一直到纱帘后被悉心供奉的佛龛前。
纱帘后烟雾浮动,使得那尊不悲不喜的佛像面容模糊。仆从惊异地看见佛像似乎是笑了,立刻腿软跪在地上,恰好磕到人皮手边滚落的酒壶,疼得他精神一振,这才发现哪里有什么血线,那不过是不小心洒的酒水而已。
但人皮是实打实的,羊昌的背明显被人从中间划开,取走了血肉与骨头,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
之所以怀疑是食人案,还是因为人皮内部有细细碎碎啃咬的痕迹。
羊昌一死,先就吓翻了七八个下人,羊家的一众妾侍慌慌忙忙找上了镇长。
镇长半夜被叫醒,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忙赶到羊府,翻看了现场。
看到人皮时他神色一变,那个大胆的仆从磕磕绊绊交代情况,看着人皮被镇长翻来覆去差点没昏过去,很是惶恐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老爷他……不会是被妖怪吃了吧。”
吃人,一个让镇长都抖了一下的词。
镇长反而平静下来,勒令此事不许外传,就说羊昌年老体衰,突然死了。
这个死法并不能让人信服,那段时间镇里人百般猜测羊昌的死因,有人说他是死在牡丹裙下,有人说他挡了贵人的路,有人说他是喝了毒酒死于帮派内斗。
镇长对这些流言乐见其成。
丽达问:“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不是不许外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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