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左右手相互摩挲着,他觉得好冷。
一月的霖城,学生们校服里毛衣背心塞得满满当当,看到他们,秦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抢几件衣服穿。
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他将背包卸下,沉默了几秒还是缓缓开口逐一交代:“罗盘定向,我上次导航的是一中,如果超出传送对应的定位区域它会发热,白球扔冤魂,红球扔恶鬼,招魂幡收尾。有不懂的这儿有本书,都留给你。哦,我还有行李呢。”
他从百宝袋里拽出两个箱子,穿上自己所有的厚衣服,却还是战栗发抖。
唐涧本来想叹息的,但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整得没脾气,她看着坐在行李箱上裹得像个粽子的男生,拼命摇晃他的肩膀:“醒醒!游戏还没结束呢。”
又开始翻他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在纸袋里的蜗牛标本打开怪臭的,天鹅绒的大盒子打开是一堆黏在一起的很小的眼球,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她忍着恶心拈了一颗,粘稠的黄色液体在拉丝。
唐涧使劲眨了两次眼,压住反胃的冲动,旁边那本破破烂烂的书起了毛边,都快散架了,她翻开第一页:“胡子著,胡子是谁啊?”
秦疏吸着鼻子不停拉抽纸,声音有点闷:“师父。”
唐涧盯着涂涂改改的笔迹不肯放弃,也许这个奇怪的道士有什么功法,但是这鬼画符她实在认不出。
看完一样扔回给秦疏一样,她仰天长叹:“为什么啊!你师父怎么不给你留个保命符。”
虚弱的秦疏有问必答,说完“用掉了”三个字之后连抽纸都被扯光了。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但是没一个学生有反应,只有看自习课的教师陆陆续续出来。唐涧看到吴主任健步如飞从办公室窜出来杵在楼梯口当门神,堵想要“早退”的学生。
十五年前的老吴还没秃顶,没有老年人的和蔼,一脸横肉很是唬人,远远瞅见他们:“旁边那两个,你们干嘛的?”
他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唐涧扶住摇摇欲坠的秦疏,嘴比脑子快:“吴老师我同学他生病了您能帮帮我们吗?”
秦疏使劲地掐她,他不肯相信里世界的人,尤其是在自己近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
唐涧坚持,指尖一转反手就戳了回去,疼痛让原本就瑟瑟发抖的男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老吴弯腰凑近看他苍白的脸:“我怎么不认识你?”
秦疏闭着眼,唐涧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没那么憔悴了,想到他之前说的阴气,豁出去把秦疏的手心手背都摸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挽袖子,就看到了吴主任满头问号的脸。
“老师其实这是我哥,我们今天刚下火车就来熟悉环境了,下个学期来报名,你看我们行李都还没放下呢。”
唐涧一边找补一边挡住他乱七八糟的道具。
她感觉自己的手也开始冷得发颤了,她弓身,小声却坚定地对秦疏耳语:“赌一把。”
她拽过吴主任的手臂。
“哎哎哎同学你干嘛?”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
“得罪了。”
她用背包的麻绳将吴主任的双手和秦疏绑在一起,打了死结,并把方巾团成球塞进了他嘴里:“吴老师,我哥的怪病一定要有人看着,您暖暖他。”
转身冲上了楼梯,她看见了校园天线,唐涧从未有一刻跑得这样快过,嗓子火辣辣地痛,直到她一脚将老木门踹得破破烂烂了,脑子还在嗡嗡响。
她不停深呼吸,广播站贴着播音时间,她一边飞速浏览一中上下课时间表,不停估算刚刚的铃声是几点,一边思考自己的措辞。
最近的一场自习课铃,也是高一下课铃——刚刚是九点二十五。
而现在,最多还有半个小时,秦疏就到里世界满半天了。
她清清嗓子,尽量不让声音发颤:“霖城一中的同学们好,我是《江明日报》的编辑唐涧。”
说完第一句,她又用霖城方言重复了一遍。
“我应日报取材之邀,和另外一名外派记者来到我的母校,我们美丽的大一中。我们这次社会调研的主题是——你能给需要的人一个拥抱吗?”
楼栋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卷子写到一半的学生们疑惑地看了一眼教室广播喇叭,不知道它还会说出些什么来。
“我想先请北边楼栋一楼的学生们到楼下,就是靠近食堂这边的两栋楼的学生,大家给地上裹着大衣的我的同事一个拥抱好吗?我的同事扮演的是一个得了奇怪顽疾,只有感受他人体温才能获救的病人,他正瑟瑟发抖。而人类的温暖也是我们下期刊文的主题。我会和吴主任一起在楼下陪同学们完成这次社会实验。没被叫到的同学呆在教室,听广播指挥!”
说完最后一个字,唐涧拿起广播室的喇叭,迅速跑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