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肩被重重踢了一脚,额头撞上地面,脑中一片嗡鸣。
裴时景的恨意不加掩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邵书存……或者该叫他叶书存,也因为你!”
他缓缓撑起身体,胸口发闷,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许是淤血被这一冲化散开,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姓叶的少年、匕首、向日葵和将要燃尽一切的火海。
记忆深处的零散片段逐帧串联到一起。
那天夜晚,巨大的爆炸过后,热浪席卷而来,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有人将枪口对准他。
韩驰是邵景的人,一场爆炸杀死了不愿背叛裴先生的袁道平,他与袁道平同乘一车,被爆炸波及却只受了轻伤,而将枪口对向他的那人,却是裴时景。
那一枪打中了他的右肩,但没能杀死他,子弹裹挟而来的冲击力让他后脑撞上石块。
袁道光匆匆赶来,裴时景见状离开了火场,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裴时景拿出了那把枪,抵上他的额头,他俯下身凑近了,像是要看清他濒死前的表情:“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裴时景话音未落,手指还没扣上扳机,掌心猛地一阵剧痛,却看对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骨肉撕裂的痛楚让他一时间没能拿稳,手枪重重落在地上。
下一秒,太阳穴被狠狠击中,裴时景头晕目眩,竟看不清前方种种,他只能大声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高壮男人见状冲上前来,棒球棍挟着破空声而来,他侧身躲过,因为受了伤动作迟缓,还是被擦到了手臂。不过男人看着健壮,却没什么实战经验,被他一脚踢中小腿腿腹,重重摔倒在地。
趁着对方因为疼痛而反应迟缓,他捡起那根棒球棍,朝男人后脑同样位置打了下去,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剧烈挣扎起来。
他想,估计是刚才受了伤,力气不足,又朝同样的位置打了下去,直到那人趴伏在地上,不再动弹。
裴时景用手扶着跑车引擎盖,勉强稳住身体,还没缓过劲来。
他走到裴时景面前,一脚把那柄枪踢远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没有任何logo的手机,解开密码,打了一通电话:“鸭嘴尖,石塘山山顶,三十分钟过来。”
对面:“知道了。”
裴时景视线渐渐清明,喘着气看向他。
他抓着对方后领,把匕首抵在了裴时景喉咙,他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累,索性将身体靠坐在了明黄跑车的引擎盖上。
裴时景的手掌不断流出血来,被制住喉管,艰难呼吸着:“下面的人联系不上我,会去找别人,裴含境很快就会来了。”
他说:“他在莲花湾,不会来得更快。”
还有十分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他看到引擎盖上的向日葵,那花瓣的颜色在雨冲刷下愈发深刻:“我很喜欢这幅画,他是个很好的画家,阿军没告诉你他做了什么,当初我不要他的命,是因为他也被人利用了,我没想到他会死,也没想到会这样死。不过现在谁对谁错也没有所谓了。”
雨愈发大了,额头凝结的血痕被雨水一冲,化了开来。
一行五辆车开上了山,围绕山顶平台停下,白色的车灯照得四周惶惶如昼,顾衍越下了车替他撑伞。
有人拿来毛巾和纱布,要替他处理伤势,被他抬手挡了下来:“死不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顾衍越递给他一双手套,他把匕首放在一边,又将手套戴上了,捡起不远处地面上的那只枪。
他举起枪,对准了裴时景的太阳穴。
另一队人马终于赶了过来,一排车停在山顶向下一层的空地上,与他们隔着近百米对峙。
透过雨雾朦胧,他看见裴含境从车上下来,他没有让人撑伞,雨水落在他脸上,顺着脸颊滚落。
今夜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河,现实与虚无的叠影间,那场足以燎原的大火烧尽了,只剩下焦黑的土地与枯枝残骸。
他对裴时景说:“我不杀你,但……”
枪声划破雨夜,裴时景右肩炸开一片血雾,硝烟弥散开来,他整个人向一旁倒了下去。
“一报还一报。”
袁道光举枪对准了他。
齐骏睁大了眼睛:“你在做什么?你背叛裴先生了吗?!”
金诠还算冷静,声音却也颤抖起来:“为什么要替顾衍越做事?”
时间不可逆地向前流动,连火焰都干涸,但仍有某种来自灵魂、又溶于骨血的力量支撑着他,如果废墟已无法重建,越岭翻山后必有新的沃土。
他缓缓吐出胸腔里一口浊气,张开嘴,声音却已经哑了:“你说错了,不是我替顾衍越做事,是顾衍越替我做事。”
他不是拓荒者,也不是殉道者,命运如洪流滚滚而来,它是物质与意志的交叠,但又不为意志所改写,但哪怕只是宿命下的渺小蝼蚁,至少在此时此刻——不要停,要往前走。
他说:“我就是徐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