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衣此后也没在群里说话。
游戏对她是很重要的娱乐,但并不是可以打一辈子的东西。
她没有立场去挽留死亡尸。
如衣也回绝了妙鲜包朋友的邀请。
妙鲜包不知道她的境况,很自然地说道:“嗯,也是,你和绝望他们肯定是要一起打的。”
如衣深深吸一口气,已经是盛夏,她却感受到呼吸到了满腔的酸涩和冰凉。
如衣问:“那你呢,你怎么打算?”
“随便玩玩咯,还没有人找我呢,找我再说。”妙鲜包好像总是这样,如衣很在乎的东西,她总是漫不经心的。
“不可能没人找你的。”如衣说。
妙鲜包笑嘻嘻:“我说我这几天没空,要出差呢~回来再说。”说着妙鲜包抱怨起来:“他们抽风让我去C市检查,可能一去就是一周,我那破笔记本打竞技场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这周都不想打了。”
如衣心念一动。她如今就在C市,那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
鬼使神差地,如衣说:“我家就在C市。”
“真的吗?”妙鲜包来了精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如衣语塞。她很少出门,也很少朋友,活动范围很小,更没了解过有什么外地人喜欢来的地方……
但话都说出去了,如果说她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太丢人了?
如衣硬着头皮在那打字:“你来了我带你去啊。”
没过几秒她直接靠在椅子上挡着眼睛“啊啊啊”惨叫了起来——她都说了什么啊!
如衣头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手速。
她和妙鲜包什么关系呢?
朋友吗?她没有朋友,不知道什么才算朋友。
妙鲜包是和她一起睡过、一起深夜逃跑过、聊过很多有的没的的话的女孩子。
这种关系,可以邀请她一起玩吗?
很快,如衣想到还有个办法:撤回。她正要行动,却看到妙鲜包的消息一串串发了过来。
“真的吗!”
“好厉害!”
“想看看!”
“带我玩!”
她好像真的很高兴,表情包都没发。
如衣的动作顿住。
算了……来就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好歹是本地人,总能带妙鲜包去点好玩的地方……吧。
妙鲜包行动力很强,说完就去买票,第二天就杀来了。
如衣连夜采访爸妈有没有什么适合玩的地方,又连夜千度小番薯齐上,认真规划一番,终于圈定一条有吃有玩且不那么老年生活气息的路线。
因为忐忑,如衣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又醒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衣心先灰了一截。
镜子里是个苍白的女孩子,黑色的长发沉沉地披到肩上,齐刘海,杏仁眼,眼睛虽大,眼瞳也黑黑的,显得有些阴沉,嘴唇丰润,却并不红润,像早春刚开的桃花,只有一点淡淡的粉色。整张脸写着青涩,看上去就像是个孩子。
线下赛的时候,别人跟她搭话,第一句都是说她看起来年纪小,不会有人那样跟妙鲜包说。
妙鲜包是大人,漂亮,成熟,游刃有余。
她握紧了拳,跑到妈妈房间:“妈妈,我一会用一下你的化妆品。”
妈妈诧异地扬起了眉:“怎么了这是……昨晚还问了半天,谈恋爱了?”
如衣一张脸涨得通红,用力摇头:“不是!只是——”她本来想说只是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可又觉得怎么说怎么别扭,说是游戏里的宿敌更加奇怪,顿了半天,说出来的只有“一个女的”。
妈妈神色更为疑惑,但他们家的传统向来是不怎么管孩子,把空间让给她,自己上班去了。
如衣盯着化妆品发呆,好在她向来不笨,上回巅峰赛化妆师给她化妆的时候虽然神游天外,但多少还残余点记忆。
她一边学一边化底妆,此时感觉也还不难,直到要在脸上画画。
她记得,妙鲜包的眼线总是往上翘一点,远看像长长的睫毛,近看像猫的眼睛,大大的,眼尾微微吊起来。
她本以为这个步骤不难,可一上手就知道要遭,手在抖,画出的线也歪歪扭扭,最后一划拉,那条眼线就突兀地从眼角长了出来。
前功尽弃。
她把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练习了一遍又一遍,不再挑战那些有难度的内容,只浅浅打了个底,涂了口红,勉强看出有点人样——不仔细看的话。
如衣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深呼吸,准备前去迎接妙鲜包。
——出门前还是觉得别扭,又把口红擦去了。
妙鲜包提前放好了行李,如今一身轻便,穿着长长的纱裙,容光照人就像六月的花朵,撑着绘着梵高的杏花的阳伞站在路边等她。
如衣看着自己手里那把长柄大伞,有些难为情,硬着头皮去打招呼。
妙鲜包似乎没有察觉到异状,只看着她:“怎么啦,这么憔悴,昨晚没睡好吗?”
如衣只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她没有正面回答妙鲜包,只是勉强将她昨晚打了无数次草稿才规划出来的路线磕磕绊绊地同妙鲜包说了一遍。
妙鲜包没有马上回应,歪着头观察她的神色,半晌,才笑了起来,轻快地回应:“好啊。”
如衣规划的第一站是游湖。
C市以湖光山色出名,湖畔杨柳拂岸,湖泊碧波千顷,水鸟徜徉湖上,不知是梳理羽毛还是伺机抓鱼。有荷花盛开,晨露几乎要散尽了,还有星星点点遗漏在荷叶上,阳光下就像闪烁的宝石。
这本来相当完美,但如衣带妙鲜包上船那一刻,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游湖有几种方式,跟大船,散步,自己划船。为了更有参与感,如衣选择的是划船。
她本以为划船不难,可是当工作人员将她们推离岸边,她拿桨划拉几下,才发现划船也不如她想象的容易。
如衣马上掏出手机,搜索:双桨划船技巧。
结果她发现旁边的妙鲜包也掏出了手机。
“诶——”妙鲜包拉长了声音。
“呃……”如衣尴尬。
但最先忍不住笑了的人还是如衣,妙鲜包也笑了,她瞄了手机几眼,咳嗽一声,豪气干云:“好,四舍五入我们都会了,走!”
两人一阵折腾,这船终于驱动了。
如衣闻着带着些微腥气和水香的气息,岸边的杨柳离她们越来越远,水面因她们的搅动而波光粼粼的,像无数碎钻镶嵌在碧色绸缎上。
如衣刚放下心不久,又察觉到了新的问题:她们来得有点早,正午的阳光太灼烈了。
如衣从来对生活颇为迟钝,这些对她不算问题。
只是看妙鲜包,她总是妆容精致,如今这样,就不会心里嫌弃,却因为礼貌而没有对她表现出来?
她忙打开自己的伞,那是很传统也很不便利的16骨长柄伞,伞面没有任何图案,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撑开后可以牢牢地遮挡住两个人。
妙鲜包“哇”了一声发出惊叹:“好厉害啊。”
这不厉害,也不好看。土气得有点丑的大伞,沉得她几乎使不上力。
这伞都已经这样了,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她精心挑选的,她做了功课,知道今天是大晴天,妙鲜包这样的人一定很注意遮阳,她招待妙鲜包,应该体贴,应该面面俱到。
可如今看来,这把伞是如此笨拙。
弄巧成拙的拙。
如衣没应声,她撑着伞,望着远处微风吹皱的湖面,另一只手机械地划着桨,唰啦唰啦地把一层层水破开。
妙鲜包穿着裙子,轻盈的纱质布料,衬裙印着盛开的繁花,化了精致的妆,原本其实应该在花前柳下拍好看的照片,吃漂亮的食物的,偏偏被她拉来这里愚蠢地划拉着木桨,被罩在土气的大伞下。
好丑陋啊,从这把伞,到她的动作,她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