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的时分,汤圆妈妈下班来接回了汤圆,游乐园尽管对初中小男孩而言稍显幼稚——对成年人来说恰到好处——不过无论如何都是相当健全的玩乐地点,大家得以和平地告别。
“小鬼走了,我们终于可以喝酒了!”死亡尸看上去毫无离愁别绪,约着绝望武士去买食物和酒。
绝望武士临走前说:“晚点这里有烟花哦,再玩会。”
似乎来这里玩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信息,草坪上渐渐聚集起了游人,前边的小广场还有工作人员拉起音响设施,在调试音乐。
如衣很少这样从天亮玩到天黑,大概是真的累了,看着黑夜渐渐降下,听着那些小孩子的喧闹声和远处断续的歌曲,坐在长椅上,眼皮越来越沉。
妙鲜包感觉肩上一沉。
转过头看去,小姑娘双眼紧闭,呼吸轻微又绵长,在她身边睡着了。
这倒也不是第一次她这样睡着,只是这次好像睡得比上一次还熟一点。
妙鲜包是记得的。她看着如衣一开始是如何怯怯地不敢说话,又如何接受她的接近,如何放下了防备,一天胜过一天地坦率和大方起来。
她还小呢。妙鲜包看着如衣的脸颊,雪白的皮肤,因为玩闹和奔跑,染上绯红的颜色,睫毛又黑又长,微微地颤动,脆弱天真得像个孩子。
那些幽微的怜惜和感伤融进越来越暗的日光里,被夜色所笼盖。
过去的如衣恐怕不会像今天一样参与这样的活动,但总有一天她能去接受她原来不敢面对的一切,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要明确了航向,她就愿意鼓起勇气迎接一切风浪。
如衣是过去的她。
又是她期待着却无法去成为的自己。
她尚显青涩的身躯充满着力量,流动着比自己更充沛的勇气,怀抱着更坚定的决心。而她本来就是一个勇敢的姑娘,之后还会越来越勇敢。等到羽翼丰满,她会飞向更遥远的天空。
她会成为她路过的一段小小的风景,在她广阔的人生中渐渐变得微不足道,变得模糊,最后完全遗忘。
成长是一首太过激昂的乐章,容不下这些感伤的渺小杂音。
妙鲜包轻轻叹一口气,她所有复杂的心绪都寄放在这一叹中,在这片刻后,她又会变得轻快而随意。
但有人将这一切都放在了眼里。
凌夜坐在草坪上,看着她们。
如衣的意识从黑而甜的梦乡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了气味——身边带着荔枝和玫瑰气息的甜蜜芬芳,那是属于妙鲜包的气息,而后是温度和触感。
有什么东西在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发隙划过,是妙鲜包的手。
她很快意识到她处在什么情景中,身体顿时僵硬,她很想直接起身,却动作不了半分。
有声音遥遥传过来——远方的音乐声,在放着不知名的歌曲。
而近在咫尺的是那柔软又习惯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今天怎么不约丝丝来?”
“……她这个月在国外旅游。”声音低一点,是凌夜。
“哈哈,说实话,我还有点提心吊胆呢。”
“……抱歉。”
“过去了过去了,”妙鲜包轻轻“哈”了一声,“你看,哪怕是现在,你直接告诉我,我也不会生气的啊。”
如衣知道妙鲜包的意思——何必这样一直瞒着她,又何必用那种方式和她断绝关系。那么多犹豫纠缠,时过境迁之后,好像只剩下一句“算了,不值得”。
“不一样的,”凌夜声音淡淡,她好像总是很冷静,又或者习惯了把一切都放在冷静的面容之下,“我害怕的不是你不原谅我。”
“嗯?”
“如果我当时真的告诉你了……”凌夜顿了顿,过了很久才说下去,“你真的不会难受吗?”
“——真的不会难以抉择吗?”
妙鲜包沉默了很久,只有那些紧贴的肌肤、时远时近的心跳声,提醒着如衣,妙鲜包还在她身边。
最后,还是凌夜先开口:“你拒绝太难的人生,我知道。”
一股危机感直冲如衣的脑海,她头皮发麻,本能地只想阻止这两人的对话进行下去。哪怕她的理智提醒她,这是让她的队友与她的朋友解开心结的大好时机,但她情感上一点儿都不想听下去。
她的身体反应很快,努力挣扎半天,猛地挺起来了。
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竟然睡在妙鲜包大腿上,而身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一件长袖外套。
她起得太快,大脑还没有流畅运行,半晌组织不出什么语言。
反倒是妙鲜包看着她噗嗤一笑:“醒啦?”
如衣点头,手软软地给她拾起外套,妙鲜包伸手帮她理了理睡乱的长发,如衣低下头坐一边,不出声。
他们那些话果然被打断了,妙鲜包伸了个懒腰,眯着眼,说:“我和你都是胆小鬼哦,凌夜。”
凌夜“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些话题。她好像看到了什么,站起身来。
如衣沿着目光看过去,是绝望武士和死亡尸提着两大塑料袋的东西回来了。
“啤酒——你们女孩子也可以喝果酒——小吃、零食,”绝望武士招呼,“来来来。”
妙鲜包从长椅上下来:“好耶!”
远处的钟当当当地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