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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核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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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有名的跳蚤跳到了教授的肩膀上,放了一个小炮。男人戴起帽子,向他们道别。

“今晚皇家剧院有‘魔笛’上演,女主角的演员是知名的乔安娜呢!” 教授说,“看完这部戏,我会往西边的临月湾去 —— 据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

“它是的。” 哈利微微一笑,“我们刚从那里过来。”

“啊。” 教授挑起眉毛,向他们告别。那只跳蚤也举起手来,向他们敬了个礼。

不久后,广场的这个角落只剩下两个人。

“要我说……” 哈利将视线从教授的背影上转了回来,看向德拉科的脸,“我们也可以去看那部戏。”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歌剧感兴趣。” 像今天的无数回一样,德拉科没有直视他,只是望着地板上的黑泥。他知道哈利·波特喜欢画画,喜欢足球,这些是能看出来的东西,歌剧不是……

“我不知道……但那会让你开心起来吗?”

德拉科终于和哈利对视。

这是一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话,却是从他彼时恨着,又在这时爱着的男孩嘴里问出来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并在那刻感到喉咙发紧。

……

歌剧在晚上八点开始,两人在晚餐之前先去了鞋匠铺,原因是哈利的鞋跟破了个洞。先前的老鞋匠在看到两个男孩进门时皱起眉头,只在听他们说要制作新鞋时方才允许他们留下,并叫来克努得干活。小鞋匠看到两个素有一面之缘的男孩拜访很是高兴,在听说他们要去看乔安娜的戏时更是满脸光彩。他向他们炫耀着自己心上人歌声的美丽,仿佛她是他在家乡醋栗丛里埋下的一颗钻石。

要在以前,德拉科一定会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可就在他从侧面看着哈利坐在矮凳上、等人来量自己双脚的尺码时,他突然很理解克努得眼里的那些光亮。

哈利称得上是一个善良的人,在德拉科看来善良过度乃至于看上去蠢透了。

但如果可以,他也想向所有人宣告,这是属于他的、最好的男孩。

这个想法让他满心酸涩。最隐秘的爱情总让人暗自欢喜,却像是落在后背的一个吻,伸手怎么都摸不着,平日里用衣服遮上,便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走吧。” 哈利让克努得量完了尺码,站起身来。德拉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然发了好几分钟的呆。

“你们会喜欢她的。” 克努得灿烂地笑着说,就连裁布的手脚都变得利索了。

他们是在天黑之后找到的皇家剧院,彼时已快要临近开场。戏院的售票处摆着一个泥烧的钱猪,每有一个银币投进去,它就多光亮一点,当哈利投了三个银币进去时,它已经快要装满了。卖票的先生将最后的七张票撕成两半,其中两张给了哈利和德拉科,另外五张给了和他们前后脚赶进门的一家人。接着,卖票先生拎起柜台上的一个红色小灯笼,将它挂到门口去 —— 上面写有「票已卖完,请各位另行消遣」一行字。

比起现代伦敦的诸多剧院来讲,这个屋顶有着狮身人面像的消遣之地实在不算大,且气味也并不好闻。德拉科跟着哈利挪到后排的座位上,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抬脚一看,发现是半条干面包。有人躲在黑暗中吃苹果,“咔嚓”一声咬下后,又是咀嚼的声音。交响乐团调音时,哈利正好在一个身上带有药味儿的女人旁边坐下。德拉科不自在地在那张过矮的椅子上挪动身体,听见刚才那家人也跟着他们走到了这边。

“我还是有点担心安娜。” 那家人中的女人压低声音嘀咕,“谁知道她教父能不能照顾好她。”

“放心吧,那家伙总知道怎么让她玩得高兴。” 她的丈夫这样说着,坐到了德拉科右手边的位置上。他们带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序曲响起来了。三盏煤气灯围绕着乐团,照亮了手握细棒的指挥。那是一个皮肤偏黄的人 —— 这部分源于煤气灯的照耀,部分源于他在“黄油花”里的出生。德拉科曾与哈利一起见过这位指挥家的兄弟,只不过他现在是不会认真去看,也不会认真回忆的

现在,德拉科正望着逐渐拉开序幕的舞台,心思却全放在了旁边的男孩身上。《魔笛》这部作品,他在音乐赏析课上听过德语和英语的版本,熟悉剧情和每个乐章,本不需要认真观看。答应这个提议,是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还能将脸上的神态维持多久。

黑暗带来某种奇特的慰藉感,乔安娜美丽的高音之下,德拉科陷入了独自的沉寂。

他在看哈利,沉默不语地看。这理应算得上是偷看,但哈利看戏看得认真,丝毫没有留意到。

他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张脸时候的心情。

那时他们只有十三岁,仍然未脱稚气。德拉科正对付完手袖上的扣子,抬头看见一个同龄人带着好奇又谨慎的目光打量着校服店里黑成一片的外衣和裤子,慢慢走进来。

德拉科觉得这人看上去有点奇怪。他明明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短袖又松又垮像是别人捐赠的一样,全身上下却有一种干净的、明亮的气息。他明明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眼里却有一种难得一见的生命力 —— 这是一种德拉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最接近的不过是大冬天里倔强想要发芽的嫩草,又或者是被风吹得摇晃不堪却怎么也断不了的蛛丝。

而就在此时,这个男孩坐在他身边,和其他观众一起在帕帕盖诺和莫诺斯塔托斯的对手戏时笑出声,听着仙童们唱“要定心,要忍耐,要沉默”。那双依然澄澈的绿眸像是某种过于刺眼的光亮一样,让德拉科的眼眶变得干涩。一股焦灼的、慌忙的气息在他体内四处冲撞,想要愤怒,又浑身乏力,想要悲伤,却是无尽地迷茫。舞台上,王子塔米诺的魔笛响起来了,那本是一种蛊惑人心的笛音,树林里的鸟儿、群鹿、狮子都为它探出头来 —— 他们都是由小孩披着皮毛饰演的,其中那头狮子的“前腿”差点儿摔了一跤,让它看上去像霎时崴了脚。但笛音越是欢快,德拉科便越是烦躁。他垂下头去,不再看台上衣着鲜艳的人们,也不再看哈利。

“如果男人都有一支这样的银铃,心情必定平静,争端也会消失。”

与舒伯特《野玫瑰》相似的二重唱在耳边回响时,德拉科已然坐不住了。他想要逃离 —— 离开,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而逃、要逃到哪里去。哈利在左侧那位女士鼓掌鼓得太过狂烈时扭过脸来,见到德拉科垂着头的样子,大致是以为后者睡着了,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那些烦躁、愤怒与慌张随之化作水银般沉重的悲伤,冰凉地浇过全身。

上半场结束,观众席上响起了层层叠叠的掌声。德拉科像是终于解脱那样,说自己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和你一起。” 哈利应和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德拉科摇摇头止住了。

“人太多了,你坐在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他胡乱说着根本没有逻辑的话,离开了座位。

德拉科逃跑似地溜出剧场,扶着墙拐到了售票厅里。卖票先生眯起眼睛打量他,仿佛在审判这人究竟是在观众席上担任夜女王还是祭司的角色。许许多多路人经过,谈论着茶歇前后剧情精彩程度的对比,他们说不能言语的爱意最为牵动人心,他们说帕米娜其实是个傻子。

他们说完这个又说那个,几近让德拉科想要怒吼让他们歇停。但他没有那样做的力气,反而疲倦地靠在了墙边,望着售票厅里成群的陌生面孔有一会儿,发现不远处还真有卖茶点的长桌。

“嗨,先生!” 卖茶点的妇人看见这位瘦瘦高高的男孩走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想吃点什么?我们有糖油条、炸面角、黄油曲奇 —— 还有蛋糕!芝士、核桃、树莓,还有车轮糕!”

德拉科低眼在手心里数硬币,花了比必要的长好久的时间数清了零钱递给妇人。

“核桃蛋糕。” 他低声说。

妇人快乐地接下了那些铜币,用牛皮纸包好一块棕褐色的小蛋糕,交到男孩手里。

下半场《魔笛》就要开始了。德拉科随着人群向剧场折返,走着走着,突然停下。

他止住脚步,被身边挤过的人抱怨了一声。

戏院内的灯光再次暗了下来,门边镀金的壁烛忽闪忽闪,也快要熄灭了。德拉科呆呆地低下头,望着手心那个沾了油渍的小纸包,失去魂魄一般,变得完全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黄油花”:指的是金凤花,因为这个词在丹麦文里是“smorblφmst”,直译就是“黄油花”。叶君健老师说这是因为这种花很像黄油(我看了半天图片觉得好像懂了……又没太懂)。

*本章后半段剧幕中的人名和情节均出自《魔笛》,这里就不一一标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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