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漱明不敢闭眼。

万亭的尸身是他先看见的。

他怕自己一闭上眼睛，亲弟弟凄惨的死状便会浮现在眼前。

那日天上滴着雨，万漱明在长公主府上过夜，冒雨回府，他推开自己的书房，就见黑黢黢没有一丝光亮的书房里，唯有自己手中的烛台晕着光，而万亭正对着门口双膝跪下，身下是一摊已经凝固的血，而弟弟的头颅已经没了踪影。

万漱明的官途起于地方州府，他做过知府，也做过县丞，但他从未想过断过的案子中的惨状，会发生在万亭身上。

他当场便晕了过去，闭眼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弟弟被绑在身前的两只断臂。

万家人知道万亭在燕京中飞扬跋扈十分嚣张，家里的秘辛也不曾特意瞒过他，于是万亭近日对太子愈发无礼，甚至出言顶撞过几次。

但惯子如杀子，万亭终究是死在了溺爱自己的家中。

那贼人带走了他的头颅和双手，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贺兰檀见万漱明不语，脸色发白，额头不断冒着冷汗，突然有些好奇孔鸿雪做到了那种地步，他再次问：“万大人，之前在下与二少爷有些嫌隙，现下本想找个机会同二少爷好好认个错交个朋友，劳烦万大人替在下递句话可好？”

万漱明打了个哆嗦，勉强扬着笑容，又是想到了弟弟已死，那抹笑瞬间消失，嘴角撇了下去：“贺兰公子有心了，只是，只是亭儿他突发恶疾不治，已经去世几日，家中父母心痛难忍，还未发丧。”

贺兰檀立即惊讶地挑眉，隔了一会儿道：“这么突然……何时的事？”

他心生一计，坏心又说：“原来如此，难怪在下瞧着大人今日有些不对，怕不是二少爷身死之事有些蹊跷，他正埋怨大人。”

万漱明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贺兰檀，哑声说：“贺兰公子此话何意？”

贺兰檀一默，身后的管事同他的主子一般会说假话，低声道：“万大人有所不知，公子自小随大萨满学习巫术，鬼神一事比常人灵敏些。”

“只是在下的猜测，”贺兰檀的视线扫视着万漱明，最终落在他的肩头，话说得神秘，“大人搜寻二少爷身死真相时，也不要忘记看顾父母妻儿。”

这话说到了万漱明的心坎上，他正神情恍惚，受贺兰檀的引导，很快将万亭的死于长公主小产的事联系在一起，不免更加悲痛，一时未能忍住眼里涌出眼泪：“贺兰公子说的是……亭儿，都怪阿兄忽视了你……”

他垂头抹泪片刻，哑声说：“我还有些公务处理，贺兰公子……”

贺兰檀：“万大人随意。”

万漱明点头默默走远，管事上前半步低声道：“主子，这位对长公主倒是情根深种。”

“否则哪来的胆子意图造反？去找清风道士，叫他多吓几句万漱明，”贺兰檀说完，指了指街对面的包子铺，“买几个带回府。”

小电视扇着翅膀飞过来，贺兰檀冷冷瞥一眼，它闭上了嘴，暗道，查查查，万漱明查到孔鸿雪了怎么办？真难搞，这个世界好像只有66我担忧宿主的爱情。

万漱明没有证据查到孔鸿雪，但他的心中确实早已对太子有所怀疑。

天圣帝的身体被毒丹拖垮，没了清风道士解毒险些丧命，不过几日后，贺兰檀送了乌赤的巫医去了东宫，终于是过了半月时日，天圣帝的脸色恢复了红润，亲自召见了万丞相。

贺兰府凉亭里，孔鸿雪与贺兰檀挤在一处，一同躺在躺椅上，他总算是得了空溜进贺兰府，这些时日不见，身形清瘦了许多。

贺兰檀体热，才是四月中旬，府里做了冰酪以及解热的膏水，孔鸿雪穿着长衫，吃着冰酪眯起了眼睛，吞下去继续说：“万丞相听见父皇要择选百官，立即想到了是我，贺兰檀，你是做了什么吗？”

“看万大人痛失亲弟不忍心，”贺兰檀闭着眼，“提点几句罢了。”

孔鸿雪嗯嗯点头：“这么便能说通了，原来万家是怀疑我了，怪不得万丞相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姑姑近日也不似从前可亲。”

孔鸿雪这些时日在朝堂上动作颇大，他与元博学等人私底下交谈，调任元博学去户部，吏部侍郎有他人顶上，在朝中处处给万漱明使绊子；之后拉着孔兆和去向天圣帝请命，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军职，如今又劝动天圣帝开科取士，每一步都是在明晃晃地挑衅万党，然而孔鸿雪是太子，是大梁储君。

像疯狗一样，不放过万党的每一处，寻着机会便要上去撕咬几口。

他俯身去亲贺兰檀，贺兰檀任他亲了会儿，低声说：“没想到圣上会批了你的折子。”

孔鸿雪眼神一暗：“如今的清风道士暗中说了不少我的好话，父皇偶尔也会同我说些为君之道，不过反而更令我不解，前世父皇对我百般不满，是否也是受到了他人的影响。”

怎么会没有。

两人一统心中明了，贺兰檀说：“殿下现在知道清风是自己人的好处了？”

孔鸿雪眨眨眼：“你比我聪慧，以后我都听你的。”

贺兰檀嗤笑不信：“殿下的这张嘴，净会说些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