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檀此行去江南视察河运,回燕京途中又接到了圣旨,令他拐道去永陵府治洪灾,前前后后统共耗费了三月有余。
此时熟梅留酸,芭蕉分绿,孔鸿雪喜热不喜寒,将东宫的冰鉴份例偷偷运去了贺兰府。
加哈力听从主子调令,来到大梁燕京,倒霉的碰上了暑热天气,中原人见不得袒胸露乳,他皱着眉将自己裹得严实,这段时日里仿佛鼻间喷火,走进了主子的书房。
甫一踏进,凉意扑面而来,热迷糊了的加哈力结巴了:“王、王子……仙境啊!”
贺兰檀手边放着拆开了的信封,他转着拇指的扳指垂眸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管事请加哈力坐下,又给他上了碗凉茶,加哈力眼巴巴瞅着王子桌上的荔枝膏水,悄悄道:“我想喝那个。”
“想得美,”管事再推推凉茶,“那可是殿下特意随冰送来给主子的。”
加哈力悻悻收回视线,憨厚地喝凉茶,感慨道:“王子找了个好妻子,我听说大梁人看起来柔弱,性子却刚烈,王子一定受过妻子的气吧?”
管事稍稍回想了下主子和储君相处的点滴,他嘴角抽抽:“倒没有,殿下对主子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那这么说,”加哈力瞄了眼依旧沉思中的贺兰檀,“王子是要带这位大梁的殿下一起回乌赤吗?真刺激!”
“他不去,”贺兰檀抬起了眼帘,“何事?”
加哈力慌忙放下茶杯站起来:“王子,是这样的,我已经为王子联系到了大汗旧部,他们愿效忠王子,这是他们寄来的信物。”
贺兰檀点点桌面,加哈力恭敬地将信封送到桌案上,默默站回去垂头。
贺兰檀望着这信封,手指去将已经拆开了的那封拿了过来,此世重活,回乌赤的时机早了三年,父汗的旧部也还未被母亲加以残害,一切都比从前好上太多。
“既然已经差不多,”贺兰檀扔出了信封,端起荔枝膏水啜饮,“趁母亲不备,通通散播出去。”
加哈力与管事神色一凛,齐齐点头应是,加哈力对这炎夏中凉爽的书房、王子端在手里的甜水依依不舍,被管事强行拽了出去。
只余贺兰檀一个人细细看着几封信,他余光瞥见妖怪落在桌上无精打采,遽然开口:“你不想看见我回乌赤。”
小电视晃晃身体自暴自弃:“没有呀,何况66我不想没什么用的,宿主又不会听66我的建议。”
“你的建议?”贺兰檀觉得有意思极了,“你这妖怪倒挺有自知之明。”
小电视默然一阵,慎之又慎问:“亲,你这么想快点回到乌赤,是为了接替父亲打下来的基业,还是为了别的?”
贺兰檀没有开口,眼神冷然暗藏着嘲笑瞥向它,一切尽在不言中,小电视觉得自己本就没悬着的心毫无意外地死了:“噢,66我知道了。”
既然宿主不仁,别怪66我不义。
五日后,乌赤可汗仙去一事传入大梁,翌日,孔鸿雪“得知”此事。
金銮殿内,他坐得端正,笑得像一缕抚慰人心的凉风,问:“诸位大人有何看法。”
朝中一时静默,良久角落里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这和咱们有甚关系?”
太子殿下孔鸿雪治国时常常说不必拘礼,畅言所谈,这位清如白莲的储君身上没有慑人的威压,甚至他的面上总带着笑,明眸善睐透露着温润,年轻的朝臣愿拥立太子,与储君交谈,却不敢在他面前有所不敬。
说话的那人壮着胆子抬眼瞄一眼太子殿下,见殿下没有动怒,继而说道:“坐山观虎斗不是最好的么。”
“子山此言差矣,”元博学制止这个没眼力见的出头鸟,“乌赤此次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恐大梁边境再有战事,于百姓不利。”
万漱明冷笑,元博学这人投靠孔鸿雪后便次次与他唱反调,他扬起虚伪的笑:“元大人说得有失偏颇,自从九年间江利河江将军大败乌赤,直至现在仍对我大梁俯首称臣……”
元博学面无表情:“天真,万大人竟然不知道狼子野心这四个字吗?”
“有江老将军在,”万漱明与他瞪视,“乌赤怎敢反?”
元博学狠狠皱着眉:“你!即便是乌赤不动,那西戎呢?你我放任乌赤十六部争斗,西戎可不会,它恨不得吞了乌赤,进取龙渡州。”
孔鸿雪眼睫轻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耳边传来朝臣们的争论,字字珠玑寸寸不让,却无一人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储君与丞相无言,安静听着,万漱明近来承受着老父和心上人双重的压力,此时一激动,眼白布满了红丝,他逼近元博学:“元博学!你这般杞人忧天畏手畏脚,还想越过我做事?!”
元博学冷静说:“万大人,我若是杞人忧天,你今日言行便是目空一切。”
此言一出,诸臣皆是一震,僵硬着身体听见太子殿下说道:“几位大人说得都有理。”
朝臣躬身站回原位。
年逾古稀的万丞相道:“让殿下见笑了。”
孔鸿雪笑道:“丞相这是何意?诸位是为我大梁出谋划策,孤高兴都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