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声音的肆意嘲弄，首座不甚在意地反问：“你以为我们真的无法终止副本运转么？”

林濯神色微变，却没说话。

还被困在副本中的江非纯马上会意。

不是不能结束，而是结束副本运行后，他和闫明珏的安全将无法再得到保证。他俩也许会直接脑死亡，意识被困在这里，又因孤零零的意思找不到可以寄身的物品而死亡；也有可能他俩成了游荡在这儿的幽灵；还有可能他俩在副本被断开的瞬间，意识还能回归现实的网络，徘徊在其他地方，一直到被解救。

首座等人的为难，都只建立在人质还有用的基础上。

如果首座等人真的下了狠心，不管不顾，那就一切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神秘声音发出愈发不屑的冷笑声。

“果然，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你们都还是这样。遇到事情了，就想着只要牺牲，只要还能牺牲，只要人还存在着，那就能一直下去，是吧？不管被牺牲的人如何，你们都不会在意，是吧？”

他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江非纯心头微动。

他还是不能说话，但他可以在心里思考，尝试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化作震荡的精神力，再传递出去。

这样的传递方式无法让林濯等人知道他此刻心情，但能让他所在的空间中的神秘声音知道。

他要的，也只是让对方知道。

他问：“你以前也是人类？但你是被牺牲掉的人类？”

当初飞船上走下来的那些金属生命，不是和现在的机械生命一样，是从网络、从数据中形成的一股意识，再可以随意附着在芯片上，用电路运转功能，而是人的意识上传到网络空间后，再下载到某一个金属躯壳中？

但到了这程度，江非纯都觉得自己很难区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了。

或许是最初产生意识的物质不同，但最后承载意识的载体并没有多大区别。

视频会议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副本里发生什么事。

他们只看到之前还有些嚣张的神秘声音变得暴怒。

“闭嘴！你给我闭嘴！”

江非纯则松了口气。

神秘声音的反应越大，就越代表江非纯已经说到他的痛处，戳中了问题核心。

江非纯还在这会儿理解了为何神乐园岛上的人都基本以一个个光点的形式存在，而很少有人是用人形存在。

虽然江非纯还在地面时，略微地抬头往上看，一度看到了岛上有隐隐约约的人影，但因为他那时候和这岛隔着较远的距离，他其实也不大看得清楚，那究竟是一个个的活人，还是已经长得和活人差不多模样的机器人。

在这副本中，会在城里出现的那些机器人都和真正的人类的模样有着很大差距，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地、只要看到一个长相和活人差不多，皮肤也不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就会觉得这是活人，而不是机械生命，可江非纯现在意识到，也许没这么简单。他也不能拿着在神乐园外的经验，套回到神乐园中。

江非纯不理会暴怒的神秘声音。

他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

“你已经失去了你的身体，只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就让其他人类也只能像你这样活了，对吗？你其实也在用你的方式报复，对吗？”

“不对，不对！”神秘声音中的怒意更明显了，“我、我……”他连着发出了好些声音，却到最后，都没办法将自己想说的话顺利说出。

整个空间都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神秘声音所说的“无尽星空”里的星星都在不断地摇晃。

离得最远的星星已经化作了一颗颗流星，不断地往无尽星空更深远的地方飞去。

整个空间崩溃的同时，江非纯和闫明珏都更清晰地看到了一片片的叶子。其实这些叶子一直都存在着，只不过之前空间中的黑暗将它们都遮掩住了。一直到现在，这些黑暗散去，叶子才重新出现在江非纯和闫明珏的视野中。

江非纯更是心头大定。

哪怕他看自己脚下的空间，看到的还是真空的黑暗，他依旧肯定，自己还身处那房间里。

他还是脚踏实地的，不需要担心空间崩溃自己就摔下去了。

也说不定刚才真的已经有了一个空间崩溃，只不过那空间只是重叠在房间之内。

江非纯也觉得自己恢复了说话能力，而不是必须继续用精神力说话。

他轻声问：“你自觉你是被牺牲掉的那个。哪怕你不愿意，你都成了牺牲品。但是，真的这样吗？”

无尽星空彻底没了。

无论是副本中的江非纯还是视频会议室里的林濯等人，再看到的都是那藤蔓组成的小屋。

还有木头圆桌上那个呈现出一张奇怪人脸的水晶球。

水晶球内的飘絮动啊动的，带动那张人脸变得愈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