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昀。
和他一模一样的名字。
但他的第一想法并不是这个,而是记忆里突然浮现的一句声音。
“程朝昀。”
第二个字是“chao”的读音。
那会儿他才知道,阮笑笑为什么有时候会叫错他的名字,又为什么好像会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原来如此。
他面色平静地把信折好,放进信封,甚至封存好,最后放在了阮笑笑的桌上。
唯有捏皱一角的信封泄露了那一点点真实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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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过往真正叙之于口时,只有起因经过结果的几句话。
程朝昀三言两语做出了解释,并不掺杂个人情绪,落在阮笑笑耳中就像普通简短的叙事。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更没什么字斟句酌的停顿,语言精练,并不容易想些其他的事。
但阮笑笑还是感觉到一点没琢磨透的、难以描述的情绪。
“原来那封信是你放在了我的桌上。”
她试图探查更多,停顿了一会儿,问:“所以,你当时就知道我的笔友和你同名?”
程朝昀垂着眼,视线落在打印的信封上,音色淡淡:“虽然你经常叫错我的名字,但我没想到,你会把他和我当成同一个人。”
吊顶的灯光顺着他的发尾倾斜而下,眼窝处的阴影衬着男人疏冷敛起的眼。
这一幕恍惚让阮笑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坐在车内的少年就是这样,在她说出搭车请求后,垂眼敛目,冷淡道出拒绝。
阮笑笑仔细想了会儿之后的事情,想起自己那晚接到阮卫国病危的消息,情急之下,她好像叫错了他的名字。
她问:“所以那天你拒绝我的搭车是因为……”
“因为有一点生气。”
程朝昀掀眸,拿着打印纸的手指下压,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声音带了点沉,“阮笑笑,我不喜欢你叫错我的名字。”
空气里静了一瞬。
“程朝昀。”
“程朝昀。”
“程朝昀。”
阮笑笑抬手比了个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叫错你的名字。”
她目光坚毅,坦诚望着他,“我发誓。”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程朝昀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微动,分明的长指无声敲击桌面。
“还有一次。”
他喉结很轻地滚了滚,“既然是发誓,那就是四次,阮笑笑,还差一次。”
“什么?”
“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阮笑笑不作他想:“程朝昀。”
灯影浮动,她倒映在他漆色瞳仁中,男人眼皮撩起一道淡褶,目光里隐隐绰绰。
好半晌,他“嗯”了声,再次垂眼去看信。
最后三封信相比于之前的信件,内容要简短许多,字迹也更潦草。
其中程朝昀曾经看过的那封信里的撇捺尤为飘飞,仅看字迹的飞舞也能体会内容一二——小程解释自己最近太忙,所以隔了很久才写信。
后面两封相对好一点,阮笑笑在一旁分别备注“小程解释自己忙着搬家,生活上多了很多琐事。”和“小程说自己不能再给我写信。”
虽然这么说,但信的内容里,掺杂着一些少年思想层面的叙述。
——“笑笑,你说人为什么不能像蜗牛一样呢?房子就是自己身上的壳,搬家也不用像我现在这样,这个要带,那个舍不得扔,真的很难取舍啊!”
——“收拾东西到最后,我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无法割舍的。花会开会谢,但仍有花继续开,太阳总会西沉,但第二天仍会升起。所有事物周而复始,或许蜗牛一直背着壳前行,无法割舍,才会被拖慢速度。”
——“这是大概最后一封信,笑笑,我们都不要做蜗牛。”
和前一封不一样的是,后两封信虽然小程也说自己很忙,但潦草的字迹书写相对沉稳,甚至后两封信可以看作是递进式的告别。
在最下方,阮笑笑备注:“我来澜青市后,只收到过这三封来自于小程的信。”
程朝昀看完,问:“他只写了三封信?”
阮笑笑:“是的。”
停顿半秒,她补上两个字,“可能是的。”
程朝昀抬头看她,阮笑笑:“如果魏逸没有偷拿过其他信件的话。”
“这事我去问他。”
程朝昀放下纸张,“现在谈谈我的调查。”
阮笑笑早先那股紧张感又冒上了头。
她坐姿明显紧绷了些,手指蜷缩,右手拇指指甲压向食指指腹,勒出一道凹痕。
程朝昀视线落在她的右手片刻,递给她一杯水。
阮笑笑接过,五指覆上杯壁。
“现在关于小程的消息,暂时只有一个结果。”
程朝昀道,“通过排查澜青市内十年前同名同姓同年龄段的程朝昀,再根据其升学、转学以及户口迁移,我找到符合条件的人有三个。”
“第一个从小生病,十二年前已经去世,和写信的时间不符,可以排除。”
“第二个是一名女性,移居国外多年,根据性别可以排除。”
“第三个。”
程朝昀顿了一下,“第三个是我,已知我身体健康,无精神类疾病,也可以排除。”
“所以,你信中的小程可能是一名女性。”
他视线从阮笑笑骤然握紧杯壁的手移向上移动,“也可能,他骗你了你,他的名字是虚构的。”
对上那双茫然的眼,程朝昀剩下一句“毕竟他的地址也是虚构的”止于齿间。
顿了顿,他换了一句:“你确定小程是男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说蜗牛不好的意思。
只是一个文学方式的比喻,比如我现在很希望我的码字速度不要像蜗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