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区,紫堂家地下囚牢中,紫堂幻蜷缩在墙角,脸色憔悴萎靡,神情空洞。
他已经被关了整整十天。牢里冷得可怕,四角结满了白色的霜,黑色的铁门紧闭,连一点灯光都没有。紫堂幻被带进来时只穿了一件单衣,此时冻得唇色发青,四肢已经失去了大半知觉。
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EirⅩ消息的泄露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平息众人的猜忌,普通人对管理局的信任危机更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而无关紧要的他,自然是紫堂家最好的顶替人选。
他的父亲仿佛陌生人一样,亲口鉴定了他的罪行,将他推入炼狱中,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
果然,弱者无论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得到认可。他自嘲的想着,望着虚空的一点,竟有一种解脱般的畅快。
早从五年前开始,他就再无安眠之夜。每逢闭上眼,于意识朦胧的边缘,他都会想起那一天。
天上下着红色的雪,地上结着红色的冰,漫天遍布血色,那个世上唯一真心对他的人紧紧搂着他,温柔而充满歉意的说着:“对不起……幻。”
雪原来不是红的,红的是血,止不住的血从紫堂真身上溢出,带走了所剩无几的温度。
被胶带封住的嘴连一声都喊不出来,他流着泪瞪大眼,撕心裂肺的悲鸣被卡在喉咙,只有不成调的细小呜咽,挣扎着挤出含糊的字眼。
那是一声声“哥哥”。
紫堂真靠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回复。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呢?
“哥哥……”紫堂幻盖住眼睛,低低念着这个久违的称呼。
所有人都希望活下来的人,放下了权杖的荣耀,舍弃了珍贵的性命,只为保护一个不受期待的弃子——这是紫堂家五年来严守的最高机密,没有人知道,第二区的权杖紫堂真,早在当年协助王冠平乱后就重伤不起,没多久,便因紫堂家内部斗争,被人以紫堂幻引诱出境,死于埋伏。
整整五年,紫堂幻被迫死守这个秘密,甚至无法光明正大的悼念敬重的兄长。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那是紫堂真曾经豁命守护的东西,即便如何痛恨厌恶这样冷酷的现实,紫堂幻也不愿让家族受损。
所以他沉默着,竭尽所能的为家族出力,直到完全失去价值的一天到来。
现在,就是这一天了。
紫堂幻抱紧双膝,靠在冰冷的墙上,等待着黑暗将自己吞噬。
寂静的地牢里,不知何处吹来了一阵风,风拂过紫堂幻的脸颊,温柔的抚摸着他。点点荧光笼罩而下,为他驱散了周身的寒意。紫堂幻神智混沌,昏昏沉沉的半闭着眼,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哥哥,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风不肯放过他,执着的吹拂,伴着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模糊遥远的呼唤。
“幻……幻……”
紫堂幻听的不真切,过了一会才茫然瞠目,踉跄坐起。
“幻……”
这一次,真切的呼喊点燃了紫堂幻将要熄灭的命火,他激动的捧起那点点荧光:“这个声音……哥哥?是你吗?!哥哥!”
荧光落在了他的掌心,那声音很快消散,但风仍然不止。紧闭的铁门被不知名的力量融开,风雪席卷而入,守在外面的守卫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紫堂幻抖着嘴站起身,怔怔地看着那飘飞出去的荧光,咬了咬牙,跌跌撞撞的随之奔出。
格瑞潜入第二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一线金色从地平线处升起,照亮了皑皑白雪。
他蹲在紫堂家宅的高墙上,沉默地盯着从地牢所在蜿蜒而出的一串脚印,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回事,紫堂呢?”聒噪的精灵在他耳边焦急的反复询问,格瑞按了按眉心,无声地轻巧跃下,在心中冷冷回答:“没看到那串脚印吗,他逃走了。”
“哎??可他不是从者吗?哪来的力量自己逃出来啊?”
“我怎么知道。”
“格瑞——!”
格瑞头疼道:“别吵,我再找找,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这里可不是阿斯加德的后花园,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金委屈地嘀咕:“我早说了快点来救紫堂的啊,谁让你忙到现在才有空……而且还不让我出来帮忙!”
格瑞冷声道:“这里的防御等级仅次于伊甸,你是生怕紫堂家不来找麻烦吗。”
“……知道了。”
金闭上嘴后,格瑞沿着脚印离开了紫堂家宅。一路上,可见不少守卫或躺或趴,全都因不明原因昏睡了过去。格瑞若有所思,悄然离开紫堂家,最终跟着脚印到了住宅群外。
“啊,脚印没了!紫堂呢?!”
这里是紫堂家宅外围的森林公园,茂密的雪松高耸入云,紫堂幻的脚印就消失在森林的入口。
格瑞皱着眉,闭眼探查了一番精灵因子,仍是一无所获。地上不见血迹,紫堂幻的脚步虽然凌乱,但方向明确,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
“格瑞,格瑞!”
“他没事。”格瑞抹去地上脚印,看了眼紫堂家宅的方向,拉低帽檐道:“我给他留过紧急通讯码,如果有危险,他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金只好放弃道:“好吧……”
格瑞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第三区,而是到了设立在格陵兰的救助站分点。
听完分点负责人的汇报后,格瑞问:“卡帕多西亚那边呢?”
负责人回道:“八到十二队都前去支援了。”说完,面露难色道:“但人数太多,恐怕效果不会很理想。”
格瑞早有预料,点头道:“尽力就好。”
金听的云里雾中,叨叨着:“你又一个人做什么了啊?救助站不是我们一起搞的吗!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格瑞格瑞格瑞!”
格瑞面无表情地跟分点负责人交代完事情,等人离开后,才回了一句:“安静。”随后按开通讯。
几秒后,通讯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带着讥嘲的桀骜声音:“呦,格瑞,你也有主动跟我联系的一天?”
刚安静没多久的金诧异地瞪大眼,震惊道:“你干嘛跟这家伙打电话啊?!”
视频通讯对面,赫然是嘉德罗斯。
格瑞冷淡地颔首致意,没理会在耳边嚷嚷的金,直接道:“嘉德罗斯,你一直在查的真相,我找到了。”
嘉德罗斯表情一凝,眯起眼道:“哦?”
卡帕多细亚十几公里外,密集爆发的游离症病情已经彻底失控。无数狩猎者们惨叫着被赤金色的诅咒吞噬,身躯于烈日下结晶崩碎,从病发到死亡,最多不过一分钟。
这是自人类发现游离症以来,绝无仅有的情况。病毒如同得到了某种加持,疯了一样蔓延开来,神侍在其面前彻底丧失了抵抗力,众多精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契约者。
馥郁的百合味道浓烈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艾比和埃米互相捂着对方的口鼻,惊恐道:“怎么回事啊啊?!”
安迷修果断一手拎起一人的后领,几个起落疾奔出重灾区,直到空气中的百合味道散去,才放下两人,一脸凝重的回头看向石林。
艾比和埃米半跪在地上疯狂吸气,捂着狂跳的心脏惊魂未定。
“他们是之前就患病了?还是突然感染上的?不对啊,游离症为什么会病发得这么快?!”艾比一把抓住埃米从头到脚将人撸了一遍:“老弟,你没事吧?你没染上吧?!”
“咳咳,老姐!你该担心自己才对吧!!”埃米晕头转向的制止了艾比,好一会缓过气来,转头看向安迷修:“你没事吧?”
安迷修摇摇头,沉声道:“情况不对,这片地区……似乎有古怪的力场。”
艾比冷静下来,抱着双臂三两步跨到安迷修身前,皱着眉深沉道:“古怪的力场?就是这个力场导致那些人突然病发吗?”
“也许……”安迷修不是很确定。他也是刚刚才察觉到一部分异常的磁场波动,这种磁场波动和无根之地不同,如果说无根之地是黑洞一样吞噬了所有精灵因子的地方,这里就是和其完全相反的的镜像之地,精灵因子的浓度和能量强度,都远远超越其他地方。
昨晚战斗时他就有所察觉,所有神侍的力量都被加强了,可力量加强的同时,诅咒的反噬也更加猛烈,陷入杀戮狂热的人也许并没有察觉出这种异样,直到今天早上……
“喂,呆头骑士!跟你说话呢!”
艾比不满地戳了戳安迷修的胳膊,将陷入沉思的人拉回了现实。
安迷修松开紧锁的眉宇,不想让姐弟两人太紧张,便温和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下,我去看看情况。”
“那可不行!”艾比一口否决,单手叉腰道:“别小瞧我啊,姐再怎么说也是道上闻名的Archer!会怕个小小的游离症?要是传出去了,可不叫人笑话!”
埃米扶额嘀咕:“别了吧,这个道上恐怕只有两个人。我和你。”
艾比一个眼刀横扫过来,埃米立马两手在嘴上一拉,乖巧又无辜。
安迷修无奈,又确实不放心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乱跑,便道:“那就请两位跟紧我……”
话没说完,艾比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压根没把他的话灌进耳朵里。
安迷修连忙追上。
林中的狩猎者已经很少了,大部分剩下的普通人都神色惶惶,不知所措的散布在各个角落。他们不知道游离症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集中爆发,也没有任何防御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静等那百合的味道散去。
红色的岩石地上散落着残缺的尸体和结晶块,有些胆子大的不怕死,凑上来翻找着有用的东西,有些则跪在地上对着卡帕多细亚的方向喃喃自语,像是在祷告。
即使心理素质强过寻常孩子,看到这样的景象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姐弟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下意识地缀在了安迷修的身后。
短暂的爆发过去,病毒似乎安分下来,少有人再感染病发。三人走了一段,渐渐发现有不少袖子上挂着倒三角标记的人,正在帮助那些落难的普通人。
“咦,这不是民间救助站的人吗?他们怎么在这里?”埃米吃了一惊,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他知道的那个民间救助站。
艾比“啊”了一声,恍然道:“难怪看着眼熟!”
埃米无奈道:“老姐……好歹是救济过我们……唔唔唔!”
艾比捂着埃米的嘴巴纠正:“什么救济,是我们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听懂了没!”
埃米连连点头,两手狂比OK,艾比这才松开他,眼睛一转,就发现安迷修正往一个救助站的人身边走。
“这家伙可别给我们添乱啊……”艾比咕哝了一句,拉着埃米紧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