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兰沉璧会像往常一样不屑一顾,觉得她说的是胡话,但她却沉默了许久。
半晌,她道:“女子之路任重道远,即便实现了你说的那样,想要走到平等这一步,也不容易。”
邢知墨静静伏在自己膝头,脑海里却倏地闪现过无数的画面,或熟悉,或十分陌生。
是女子被婚姻所困,在职场寸步难行;是女子被拐卖到深山,为整个村庄生儿育女;是谈性色变,却几乎遍布全体女儿记忆深处的性侵犯。
是她的部分记忆,它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浮出了水面。
兰沉璧说的不错,女子平权之路任重而道远,是太多人下意识躲避现实,却执意要将理想注入生活。
寂静的夜里,柴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兰沉璧往火坑里丢了根柴,忽然开口:“有这样一个女子,尽管生在将门世家,及笄之年却仍然逃不掉成亲的命运。她傻到以为同意了王爷的提亲,就可以保住全族的性命。”
顿了两秒,“但到头来,王爷却在新婚之夜屠了她满门,公然夺走虎符,起兵谋反。踩着新婚妻子的家人性命,走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
忽而一阵阴风刮过,原本温和燃烧的篝火猛地一跳。
兰沉璧倏地抬眼,看向邢知墨的脖颈处,眸中有火星燃烧。
她发狠的时候,是最威严不过的。但很奇怪,此刻邢知墨并没有半点害怕。
邢知墨曲着膝,双手环着,头枕在手臂上。
“那后来呢?”邢知墨问。
兰沉璧重新垂下长睫,伸出手缓慢地烤着火,淡声:“她连夜逃出京城,领着从小同吃同睡的边疆军打了回来,把刚登基的逆贼碎尸万段。”
邢知墨沉思两秒:“她虽天真过,却是血性的、天下无双的,”
兰沉璧忽而笑了起来,回望她,咬着字重复道:“天下无双?”
邢知墨懵然道:“确……确实是天下无双啊,怎么了?”
兰沉璧继续道:“那若是有一女子不必依靠家世的帮助就做到了天下无双,却在遭遇打击之后抛下整门的弟子落荒而逃,又是什么道理?”
邢知墨眨了眨眼。
“嗯……”她顿了会儿,似在思忖,“此事不可一概而论,若是她真天下无双,那她或许自有打算。”
说罢,又偷偷瞄了一眼兰沉璧的表情。
兰沉璧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一贯都是那看不出来表情的模样,邢知墨作罢,只得好的坏的都补上:“但若是那女子不是天下无双,纯纯王八蛋也未可……”
话音未落,忽然唇间传来温度,她一怔,下头的话哽在喉间。
兰沉璧的指尖轻轻抵在她上唇,做出噤声的动作。
“嘘。”她淡淡地泛起笑,一字一句道:“我信她。”
万籁俱寂,她的字句成了世间最清晰的声音。
篝火燃烧得差不多时,兰沉璧拍拍尘土从地上坐了起来,牵着马叫她准备回府。
邢知墨一个现代人,在府里那么几日早就憋坏了,又是明白宫里有要她命的人,还暗暗期待了一阵在宫外多住会儿。
希望破灭,不愉快溢于言表。
兰沉璧看破她的心思,冷笑一声。
“在宫里我还能护着你,在宫外,你的尸体被野狗撕烂了拼都拼不齐。”
“……”邢知墨死死地抱着马背如同救命稻草,赔了个笑脸。
“你怎么不上来啊,还有位置呢?”
兰沉璧看了眼被邢知墨霸占的大半个马背,又瞄了眼她摇摇晃晃想要给她让位的样子。
伸出手,将女孩按在马背上。
“我骨头痒,不爱骑马。”她道。
邢知墨:“……”
她们是大半夜回的府,府里头大多暗了下来,门口却守着不少女使。
见到她们两个的身影,利索地奔过来,跪在兰沉璧面前。
“殿下,小人们护驾不力,请殿下责罚。”
兰沉璧停下脚步,扫了一眼紧闭的院门,没理会下人们的请罚:“留下活口没有?”
惊渡回禀道:“留了,白鹭方才把人锁了审问,没想到那人竟是死士,险些让他咬破了舌头,还好我及时发现,把他嘴巴塞住了。”
兰沉璧思忖片刻,道:“这人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自然是派得力的人来做掉的。”
马身上的温度不低,但邢知墨抱着马的身子,还是感觉身体一阵阵发寒。
天老爷,这是开了什么地狱模式。
惊渡道:“那殿下,现在怎么办?还审吗?”
邢知墨看着兰沉璧微微抬头,衣衫被夜风刮得猎猎作响,身形却挺拔如竹。
“他既吐不出东西,就别审了。”她语气平淡:“听说阑妃缺一盏夜灯,头颅正好是七孔透光的,割了给她送去吧。”